殷无咎一直觉得温诀对“自己喜欢他”这事儿十分排斥,讳莫如深,完全没想到他能如此坦然的把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这让他不由的想,师父他是不是……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介意自己对他的感情了。
两人正对视着,一老头从远处跑过来,伸手拨开他俩从中间走了过去,然后双手搀稳那老太太,一连声的问道:“没事吧,摔着哪儿没?快让我瞧瞧。”
温诀看着老汉紧张检查那老太太的模样,脑子里不自觉便浮现出殷无咎刚刚紧张自己的情形来,心中一时说不上来的异样。
“放心吧,没摔着没摔着,好好的呐!”老太太说着话,看向殷无咎,“多亏了这位小公子,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估计又得折一回了。”
老头顺着妻子看过去,连连的道谢。
浅聊了几句,这老夫妻二人相挟着往茶馆里面走去。
殷无咎与温诀随后走进茶馆,无意中听见这对夫妻之间的谈话。
“叫你等着莫乱跑你偏不听,上回跌了腿,养了几月才好,要再摔一回可怎么办?”
老太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只手伸出去:“买的东西呢?”
老头板着脸道:“你再这般,今后不准出门了。”
老太太面色一垮,半晌,语气哀哀的说:“我错了还不成,今后会注意的。”
老头儿这才将手里用油纸包包住的东西递了过去。
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抽出了纸包里的东西。
殷无咎顺着她抬手的动作,看到那竟是串通红剔透的糖葫芦。
老太太将糖葫芦递到嘴边,一口咬下一整颗,弯着眼睛露出了享受和满足的表情。
夫妻二人说话间,已寻了处位置坐下,温诀所在的角度恰能瞧见她的脸,她发现这老妇人虽头发花白、容颜苍老,但是眉眼清秀,体态优雅,身上也穿的干净,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腮帮子鼓鼓的,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咕噜了半天才吃下去,然后还要再吃第二颗,老头用娟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糖丝,说:“吃完这颗别吃了。”
老太太不乐意,脸上满足的表情垮了下来,看着老头的双眼含着满满的委屈和不高兴。
老头一见这架势,顿时有些招架不住,退让道:“三颗,不可再多了,再吃下去,你牙得掉没了。”
殷无咎看着这对老夫妻之间的互动,不由有些失神。
温诀拿扇轻敲了下他脑袋,说:“发什么呆呢?”
殷无咎道:“这老妇有趣的紧,都这般大的年纪了,怎还如个稚子一般?”
温诀说:“大抵有人宠着,再大也还是个孩子吧!”
殷无咎想了想,说:“那日后无咎也宠着师父。”
温诀失笑道:“这叫什么话?”
殷无咎轻轻的说:“吾望君亦百岁无忧。”
温诀打扇的手一顿,倏然抬眸,岂料一下撞进了殷无咎那双坚定真挚的星眸中。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那双眼睛里去了。
那种令他心中悸动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温诀一开始将殷无咎当成自己的任务对象,后来朝夕相处,对他有了师徒之情,甚至将他看做亲人,可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但自殷无咎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即便他努力否认与回避,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对眼前这少年的感情,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殷无咎生于皇家,本该是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然而却跌入尘泥,经历了数之不尽的苦难。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粗俗鄙陋、落魄脏污的无知小毛孩了,他聪明,善良,单纯,诚挚,隐忍,坚毅……还有着令人见之忘俗的俊逸容颜,就像是一朵陷在淤泥中却不染尘埃的清莲;又像是跌落凡尘、琼枝玉树的谪仙。
他是真真正正的,长成了书中所描述的模样,足以令世间许多的男男女女为之倾心,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是自己这个容颜丑陋,且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的所谓师父。
温诀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心里也没有什么无法忘怀的白月光旧爱,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更是缺爱与孤独的,这样的一个他,能对这样的一个、满心都是他的殷无咎心动,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迎着少年真挚的眸光,他的脑海里,甚至能描摹出多年之后,当自己老去,他仍旧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情形。
遥想着那样的画面,心中所有的顾虑、原则或者说礼法具都彻底化为了云烟,温诀几乎是情难自禁的,覆上了殷无咎落与桌面的手。
他道:“你这话,为师可要当真的。”
殷无咎尚未察觉到他心绪的变化,认真说道:“师父以前护我,如今我长大了,也能护着师父,能护师父一世,便是我求之不得的夙愿。”
这大抵是他前世今生,听过的最动人的话。
温诀一颗心几乎软成了水,再也硬不起来了。
他想:也许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是栽要在这人的手中。
温诀当初打算当甩手掌柜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废就是两年。
实在是自己那几个徒弟,比他想象中的还能干,江锦安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就成了双面间谍,一边辅助殷无咎,一边暗地里给南熙那边递消息,而殷无咎也没让温诀失望,凭借温诀这些年传授于他的军政之道,成功抓住他给出的每一个机会,迅速的成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