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盛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三分不满,七分无奈:“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温将军怎么好中途离场,这实在是不合规矩!”不合规矩还是次要,关键是新帝登基,游街仪式尚未结束,他就这么二话不说离队走了,这不是当着举国上下下陛下的面子吗?
这叫陛下今后,还如何在朝中立威服众!
赵延盛这边愁容不展,殷无咎却显然没想那么多,他还陷在师父到来的欣喜中,随口揭过这事,便又将视线落到了温诀身上。
殷无咎登基之前就代理朝政了好长一段时间,如今也算是带着资历上任了,办起事情来倒也得心应手,其他的都还好说,但有一样,却叫他头疼无比。
——国丧刚过,那群大小官员就开始嚷嚷着要他纳妃封后,充盈后宫。
新帝年纪轻轻,后宫没有一个女人,也没有子嗣,所以在百官看来,选秀就更加显得刻不容缓。
面对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劝谏,殷无咎能用的理由几乎用尽了,见那群人还是天天在自己耳边叨叨个不停,他终于忍无可忍,这一日朝堂上直接发了脾气,将手中折子一把丢到了御下。
在温诀的悉心教导下,殷无咎早已改了儿时的暴脾气,从初入官场至今,大家对他的印象多是谦和有礼,可正因如此,他发起脾气来才愈发叫人震惊.
那群叽叽喳喳的大员们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
只是皇嗣问题兹事体大,要能这么轻易解决就好了,谏议大夫惊吓过后反而更加硬气,他豁出去一般,跪在地上道:“陛下,延续子嗣是国家一等的大事,没有皇嗣,朝纲不稳,民心难安,陛下就是砍了老臣这颗脑袋,该说的老臣一样要说,还请陛下……选秀封妃,为皇族开枝散叶,振兴朝纲,葆我大商江山永固!”
话落,他颤抖着一双布满老年斑的手,将头顶的乌纱帽摘下来放到地上,而后朝着殷无咎磕了一个几乎五体投地的大礼。
殷无咎看着他斑驳的头顶,掩在龙袍下的手不由握成了拳:“朕若执意不应呢?”
“那臣便在此长跪不起。”谏议大夫说着,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请陛下纳妃封后,绵延皇室!”许多人也跟着跪地附和。
“成日里选秀选秀,在你们眼里,皇嗣比朕这个皇帝还重要是吧?”
殷无咎简直要被这群老顽固给气死,他沉着脸将视线从那群跪地的人身上挪开,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武将行列中的温诀。
殷无咎心中一动,道:“温将军,此事你怎么看?”今日朝堂之上,这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而且此前他也并未参与到逼迫自己选秀的这件事情中,这让殷无咎觉得,这人也许有不同的见解。
迎上少年带了一丝希冀的眼神,温诀心中不由有些苦涩的想,这大概是他在面对自己温崇洲这个身份时,第一次露出除了隐忍与厌恨之外的表情吧。
温诀微微上前一步,道:“皇嗣之事固然重要。”
殷无咎:“……”他刚刚是脑子抽了风,才会想到去征求这家伙的意见吧!
这人就算心里希望自己断子绝孙,此刻只怕也不会说上一句顺自己意的话!
就在殷无咎心中暗骂自己、而那群跪在地上的大臣眼里纷纷露出热切光芒时,站在那里的男人,却忽而话锋一转:“但本将军以为,谏院诸公未免也将此事太过夸大了些,怎么,陛下不选妃,难道我大商明日便要亡国了不成?”
谏议大夫被他这话堵了一下,哽了半晌,怒红着脸说:“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嗣乃是国之延续,皇权无继,民心不稳,远近诸国也会对我大商虎视眈眈。”
温决:“有本将军在,谏议大夫觉得,有谁敢进犯我大商?”
这话简直狂的不要不要的,可是从护国将军口中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谏议大夫心中其实明白,边境这些年来的安宁是谁的功劳,可是作为一个读书人,他骨子里仍旧氏看不起温崇洲这种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武夫。
更何况,这人驱赶外敌是收揽权势,钓誉沽名,还是忠君为国,这还得另说。
谏议大夫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候殿上年轻的帝王一挥手,宣布退朝。
谏议大夫看着帝王起身离开,焦急的唤了几声,没挽留住对方,半晌,颓然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温诀从他身边走过,道:“南方涝灾未平,潜江水盗猖獗……无数关乎着国计民生的大事伺待解决,大人不去关心这些,何苦偏要揪着陛下后宫不放。”
谏议大夫看着温诀的眼神写满了不悦:“将军若当真为了这个国家着想,就该劝劝陛下,而不是由着他的性子来!”
“看来大人是要同陛下死磕到底了,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先告辞了。”这老头顽固的和茅厕里的石头似的,讲道理是讲不通了,他还是得另想些法子叫他住嘴。
谏议大夫看着温决慢悠悠的踱步离开,终于忍无可忍,在背后说道:“温崇洲,你到底居心何在?”
他们这群人都觉得劝皇帝充盈后宫是为了皇帝、为了这个国家好,而温诀反其道行之,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