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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不停地走,直到远方那片熟悉的黑色再次开始勾勒城市,空气压得低沉,风却不热,应该无雨。
    一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小白鼠一般的警车在城市内极速地奔跑,绕过城墙外的那片青山,到达被树林包裹着的小小圣堂。
    梁仟忽然刹车,将车钥匙拔出。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变,他的身体随着惯性微微前倾。梁仟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将这盘游戏的东道主坐到了自己头上。
    “走吧。”戏柠舟将黄色的记录本顺手放在了车窗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去触碰车门,轻声一响,车门弹开。
    梁仟看着他,也打开车窗站出来。
    夜晚的圣堂是一座欧式大门,被树叶夹杂在中心像是公主的城堡,只因为它是“圣堂”,所以没有一丝让人觉得恐惧的因素。
    而往往是这样的因素下弥盖了社会的阴暗。
    男人的警服放在了车内,他迈动步子,身材精练。男人的鞋子在铺满落叶的前铺摩擦发出响声,夜晚衬出他独自带有的气质。
    孤高。
    少年跟在他的身后,很随意的走姿,隐藏在他发丝下的眼睛含着笑意。
    梁仟在那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拂去那落在门把手上的树叶,神情保持着难有的严肃和沉稳。男人将手弯曲,用指节想要去触碰那扇褐色的门。
    “等等。”戏柠舟拉住他悬在半空还未扣下的手。
    梁仟看了一眼少年,顺着他的眼神朝门下看去。
    夜色本应不是凸显血色的映衬,人们的肉眼在它的笼罩下从来看不清险恶,只是梁仟不同,他经过很长时间的专业训练。
    男人忽然蹲下去,用手指沾了沾从门缝里流出的液体,有些黑暗的液体染着铺在门外的草坪,像一条柔美的红蛇滑动出去。
    这是血!
    原本的寂静忽然被打破,梁仟站起身,左腿弯曲以最大力度朝门上的死点劈去,戏柠舟仿佛听见门内锁链的断裂声。男人的腿劲带着风还停留在身边,身影却已经冲了进去。
    戏柠舟淡然地将大门完全推开,带着锁链在地上旋转的声音,向他完美地展现了里面的一切。
    月光偷越门缝,如流水般敞开,将里面的恶臭和姿态展现出来。
    教堂台子中最高的架子上绑着一个女人,是十字架。女人的双臂已然看不出形状,被扭曲的荆棘缠在架子上,她凌乱的头发打散在周围,身上穿着那天橱柜里那条璀璨星河的同款连衣裙,只是已然破碎不堪,女人的脚似乎快被缠成畸形,蔷薇攀爬在女人的身上。
    多么残忍的姿态。
    戏柠舟站在门口,他没有动,少年的眼神反映着那让人作呕的场面,却显露出不为人知的疯狂欣赏。
    欣赏,就像在欣赏一门艺术。
    “变态!”梁仟快速跳到教堂的台子上,他昂起脖子去看那个挂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底呵一声,眼里难藏厌恶。
    “梁仟。”戏柠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梁仟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少年。
    戏柠舟微微低头,月光从他身后冒出来,撒在地上那片有些昏黑的血迹上。那是一种动物的血迹,还带有温热,戏柠舟的眼神忽然停在隐藏在昏暗的源头上。
    戏柠舟迈动脚步,他走得极稳,步伐扣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缓缓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隐藏在黑暗里的血迹。
    触感粘稠,戏柠舟不由得将手指伸得更长了些,朝里面作样式地挥了挥,忽然碰到毛绒绒的东西。
    “快跑!”梁仟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大,男人的低呵声让戏柠舟警觉地收起手指,快速站起朝后倾斜。
    一道华美的白色光片在刚才的地方划过。
    像是一只银色蝴蝶,连带出身后那个身影,他拿着匕首朝着少年全力划去!
    戏柠舟冷静的瞳孔盯着他,他看到了这个身影暴露在月光下的全貌——黑斑占了脸庞的大部分,就连眼睛都一大一小不和谐。
    童衫衫的父亲!
    梁仟从后方的教堂台子上快步冲下来,他单手抓住教堂的背椅,整个人翻过座位,朝教堂门口奔去。
    “哈哈哈……果然是你啊!”童家国忽然发了疯一般嘶喊起来,他丑陋不堪的面目全然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矜持,配上他的狰狞反而更加可怕。
    戏柠舟侧身避开童家国挥来的刀片,他瘦弱只骨的身形反应很快,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盯着童家国,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梁仟忽然从童家国的侧面翻出来,单手捉住童家国拿着匕首的手腕,猛然朝后撇去,另一只手掰着他的头望地上按去。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梁仟一只脚踩到门口的框上,借力使身体为轴旋转。
    “嘶——”
    并不是人的声音,一条大型的狗从梁仟刚才转开的位置撕咬出来,它的身体上有很大一条口子,让人完全无法直视的伤口带着血迹缠在它的身上。
    这条狗已经疯了,它裂开嘴露出犬齿,狗眼有些泛红,它向站在梁仟刚才方向稍微远一些位置的戏柠舟扑去。
    梁仟用脚将童家国不老实的腿部踢踩下去,双手捉住童家国的他在一瞬间内无法阻拦突然冲出来的疯狗。
    “小心!”
    戏柠舟耳畔传来梁仟的呼喊,他依然没有动,站在那里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眼看疯狗就要扑到他身上。
    “嗷——呜……”
    疯狗的半截身体暴露在月光下,突然失去重心似地朝一旁偏去,重重地砸在圣堂的座椅背上,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彻底死了。
    梁仟压住童家国,将眼睛转向戏柠舟,写满了难以掩藏的震惊。
    戏柠舟完全顾不上梁仟和那个被他桎梏的杀人犯,从胸腔内挤出的窒息使他弯起身子猛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戏柠舟几乎要将自己蜷曲到地上,他瘦到连运动服都撑不满的身躯格外脆弱。
    “咳咳咳……”戏柠舟用手捂住嘴,以梁仟看不见的角度拿出那个藏在衣兜里的白色药瓶子,抖落里面的药片,借着手放入口中。
    “你……”梁仟话还未说满,身下的人趁着空隙再次武动他手里暗藏的另一把匕首,梁仟眯起眼睛将童家国的手腕压住猛然一折。
    “啊——”能活生生折断一个人的手腕,可见力度非人。童家国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他的双手被抓住,只有身体还拖在地上。
    咳嗽声忽然停止了,戏柠舟缓慢地站起来,尝试让空气进入肺部再吐纳出来。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条死去的狗,嘴角噙笑。
    梁仟没有再开口,他的余光看着那个少年,深邃的眼神恍若漩涡。
    戏柠舟转过头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他缓缓地蹲了下来,纤长漂亮的手指扭过童家国的头。
    “长成这样,为难你了。”
    梁仟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很反感戏柠舟的话,却只是捉住童家国,并没有说话。
    “我长成这样!还不是拜上一代所致!”童家国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他忽然笑起来,嘴角裂得很大,“哇,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带着这副皮囊生存了那么多年!”
    “真可悲。”戏柠舟原本温和的声线里此刻却寒冷如冰。
    梁仟没有说话,但俊美的男人看着蹲在杀人者前面的少年,他像一位审判者一样,似乎在怜悯这个杀人犯。
    “呵呵,我不需要一个小鬼头的同情。”童家国恢复了一些冷静,他被梁仟反手扣得死死的,左手上的痛苦让他头上的冷汗不停地流。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的女儿。”
    童家国忽然愣住了,随后他又笑起来,嘲讽地看着戏柠舟被乱七八糟的发丝遮住的脸。
    “我的女儿才不可悲!她长得那么漂亮,学习那么好,在那么好的地方上学,她不可悲,一点也不可悲!”
    戏柠舟淡然地看着他,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刚才捂嘴的那只手握成圈状,叫人看不清手心的血迹。
    “怎么不可悲呢?她很优秀啊,她长得漂亮生得可爱啊,但是她有心脏病呢,那个可怕的病魔会让她早早地走掉,而她还要忍受着身边人的鄙夷和不屑啊,多么可爱又可悲的小姑娘。”
    梁仟牢牢地抓住童家国,男人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看着这个少年,发现他如此陌生。
    闻言,童家国忽然慌了,他像失了魂一般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那些人没有资格!她们都该死!她们没有资格和我女儿有牵连!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杀了谁呢?”戏柠舟的语言忽然带了蛊惑,忽然温和下来的语气贯穿着人的大脑。
    “……杀了她们!做成模特!杀了她们!杀了高玉婷那个女人!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做杉杉的母亲,杀了她,杀了……”童家国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他想要挣脱梁仟的束缚,眼神不定,疯狂摇头。
    戏柠舟又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漂亮的手指从衣兜里面摸出一只录音笔,从容地点下了停止,微微偏起头,伸长手递给梁仟。
    “给,凶手录音,可以作为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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