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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献河洛,问何物,昊曰天书。”
    ——《简易道德经》
    等越鸟说完了东谷国之事,青华只说自己有话要和仓颉叙,便将她打发了去。越鸟知道青华帝君这是要和仓颉上仙论当年得失,也不敢听,随即行至远处,席地打坐,口念佛言。
    “帝君是要先问,先拜,还是先责呢?”仓颉笑道。
    “礼在前,本座先拜。”
    青华算是看出来了,仓颉这个狗东西实在是无比的聪明,在他面前隐瞒无益,还不如痛快说话。
    “青华拜见仓颉上仙,青华当年一时执迷,贻害上仙错失六御之尊,今日谢罪。”
    青华拜完起身,心中发笑——他当年大袖一甩谁也不理,如今满天庭巡回道歉,看来这就是天数,欠下半分都得还。无论是何尊何贵,都难逃造化业果。既然如此,他心无怨言,甘愿请罪受罚。
    “帝君当年明明是权衡再叁,打定了主意而行之,如今怎么说是一时执迷?帝君可以瞒我,可不能瞒了自己。”仓颉挑眉看着青华,见他露出怒色,心道这才是青华帝君的底色。他二仙今日,合该把前尘往事说透道尽。
    “好!上神问的痛快,本座倒也想问。上神明知此事事关重大,当年为何不拦?”青华正色道。
    “因为本座和帝君一样!帝君回想当年为何就是不愿意从了玉帝之意,自然就能参透本座当年心思。”
    仓颉此刻与青华坦陈而谈,惊觉他们二人的性子竟是如出一辙,如此就更加不解,为何天数没有将越鸟判与他为妻。
    “你……”青华双目圆睁,一时失语。
    仓颉说的没错,这其中内情,别个不知,他和仓颉可都是清清楚楚——当年青华将百妖困死在昆仑,封神在即,可他心中没有尊位,一心只惦记着那屠尽百妖的冲天冤孽。他知道这百妖孽果需要化解,别人未必就不知道。那玉皇大帝在凌霄殿上明示暗示,让青华得了此功,位列六御。玉帝生怕青华不明白,专门安排仓颉坐在他的身边,分明就是要让青华自请以水为术,荡涤天下业果。可是那时的青华浑身血腥不散,闭上眼睛就是冲天的血光。他肝胆俱裂痛苦万分,听得那天庭筹谋暗算,恨不能一口唾在地上!莫说是六御,这天庭污糟,便是让他做玉皇大帝他也未必就肯!正是如此,青华勃然大怒,眼看着众仙等着分功封神,他就偏要一意孤行。先盗弱水,再分元灵,便是拼死也要让这些功利熏心之辈看着,他青华,绝非是这天庭可以拿捏的!
    “帝君是真的后悔吗?”仓颉问道。
    “是。”青华喃喃道。
    “后悔什么?”
    “越儿……是我害了她。”
    仓颉看青华帝君如此直言,心中又做计较——难道这青华帝君是个痴情种?仓颉前番玩笑都是故意挑拨,他虽然与越鸟日日相对四百二十年,对她有喜爱有敬佩,可从没生出过半分男女之事。但他是人,帝君毕竟是水精,要说重情重义,也应该是他更通七情六欲才对,这也不通。
    仓颉嘟嘟囔囔,一时不查,口中竟露出话来,叫青华听去,大惑不解。
    “什么痴情,什么不如?上神说得是什么?本座听不懂。”
    仓颉看了看青华,也罢,今日便告诉青华这姻缘背后的筹谋,也让他知道,这面上是儿女情,内里照样是青华避之不及的筹谋算计,且看他如何反应。
    “帝君是天庭武将之首,本座是天庭文臣至尊。明王殿下要婚配,帝君是个人选,本座自然也是个人选。本座千年疑惑,悉数在此,不知天数为何将明王配给了帝君,而没有配给本座。”
    青华闻言大惊,细想此理,竟是正如仓颉所言,随即骂道:
    “原来上神心怀鬼胎,这才屡屡激怒本座,上神未免太不庄重!”
    没想到仓颉竟是噗嗤笑了——
    “帝君为何要怒?这明王不是帝君拒了的妻子吗?难道帝君如此霸道,自己拒了,还不许别个亲近?非要逼得明王剃度出家才肯罢休?”
    “上神自重!不顾自己,也要顾着明王清誉。”青华拂袖大怒。
    “本座与明王殿下同处一檐之下四百多年,早就是好事做尽,哪有什么清誉可言?”仓颉丑话缓说,字字都戳在青华的肺管子上。
    果不其然,青华听得此言,面生暴怒,拂袖而起,直直叫骂:“仓颉,你好歹封神千年,便是挑唆也不能如此龌龊!”
    仓颉也腾身而起,他虽然是文臣,但是身姿高大,丝毫不逊色于青华,他面上带笑,歪着头说:
    “帝君自去断情绝爱,如何要来管我?我本来就是肉体凡胎,我那苍王宫虽无主母,但多得是通房爱妾。明王天姿,那时与我日夜相伴,我本就是多情之辈,帝君这么肯定,我这就是挑唆,而非坦诚直言吗?”
    “胡说!便是上神不端,只怕明王不肯!”青华眼露杀气。
    “这倒是,明王自然不肯。只是帝君有所不知,明王未得金身,依旧受四时变化所制。孔雀到了春季发性,明王有造化修行,自然不至于身热情动。但是到了那时,夜里沉睡不醒,无论你做什么,她都醒不过来的。帝君若是不信,何妨一试呢?”
    眼看仓颉面露轻佻,语带淫秽,青华唤出太一剑,宽袖一挥,剑尖就顶在了仓颉颈间,切齿而言:
    “仓颉!你再放肆,惹怒了本座,不怕本座杀了你吗?”
    “帝君真的敢吗?”仓颉紧盯着青华的动作——他千年一问,答案就在此刻。
    青华眼神一暗,手腕用力,将那剑尖刺进仓颉脖颈一寸有余。眼看那仓颉鲜血喷涌而出,面上却没有半分慌张,反而是仰天大笑。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青华,原来你胜我在此,妙哉妙哉!”
    仓颉退了半步捂了伤口,舒舒服服的坐回了桌前,还摆手直招呼青华。青华心道这仓颉莫非是疯了吗?这是要寻死啊!
    “青华,快坐,快坐!今日你可是解了我千年之谜,我真是大慰平生!”仓颉复原了伤口,面上尽是笑意。
    “你疯了吧!”青华瞪眼骂道。
    “帝君有所不知,我前番胡说挑唆不假,可我千年疑惑也是真。我不是要和帝君争夺妻子,而是解谜不得,日日苦思。论功德,本座胜帝君半头。论造化,我俩如出一辙。论出身论慧根,就算是论脾性,我们也实在是难分难解。我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苦思千年一无所获,叫我如何甘心?偏到了今日,帝君拿剑一刺,竟是刺破了我千年之惑。帝君胜,胜在比我多了一丝的张狂!”
    仓颉原以为天数当年将越鸟判给了青华为妻,实则不然。他二人皆是佳配,天数晓得,所以设下的是连环之计。
    “帝君今日若是真的杀我,那可是难逃诛仙台,便是如此,帝君也照样拔剑便刺。这才点拨了本座——当年玉帝筹谋,早就将帝君这烈火一般的性子一起算了进去,玉帝让我看守弱水,帝君盗弱水时,我进可攻退可守:若我要退,便可以拦住帝君,将自己的仙缘断了交给帝君,得了此功我自然身居六御;若我要进,只要心生一丝张狂,就可以趁帝君取水的须臾之际改天换命,在弱水薄上将明王强做我妻!那时我自然难逃诛仙台,可我是凡胎,便是堕入轮回,照样可以再修炼成仙。弱水难解,天书无字,天庭离不开我。彼时天数游移在你我之间,并非天不选我,是我自己错失!帝君太过张狂,本座不够张狂,这就是原因!”
    仓颉言罢哈哈大笑。
    青华眼看仓颉面生疯癫,心里直犯膈应,可偏他那说辞竟是有几分道理——玉皇大帝是苍穹所化,最懂天数,哪有不查?怎么会想不到青华一怒之下会甘冒奇险,坏了天庭计较?越鸟的情缘,定下来就是要通二道,天庭和灵山都眼巴巴的望着。可是这叁清绝对不能沾半分佛事,六御除了青华和后土氏一介女子,全是紫薇星辰,更是不行。细算下来,九重天除了自己,也就是这个仓颉可行此事。但这联合佛道之功,没有些张狂桀骜何敢牵头?只是想不到天数如此诡谲,将他们这些通天造化的神仙一一算计了个遍。这仓颉的确是配得上越鸟,可是他心计有余,厉行不足,如何做得了这离经叛道之事?
    “青华,我前番皆是玩笑,可从未真的亲近过明王,你放心吧!”仓颉心中快慰,连忙安抚青华帝君。
    “你收敛些,别再将那乱事挂在嘴边!”青华暴怒道。
    “帝君如何瞒我?帝君方才心里只怕是横生醋意,强压心火。明王天姿,性情也好,任谁也要动心一二。本座虽然不如帝君痴情,但这心思嘛,自然也是有些。不过本座这寸心,怎敌帝君与明王天定的仙缘?我看明王意属帝君,帝君可以安心了。”
    “仓颉!你若是识相,切莫纠缠。惹怒了本座,上神自问敌得过本座吗?”
    越鸟容色动人,性情更是惹人爱,若是这仓颉真的生出些情分来也属平常。他这心思揣在怀中,青华管不得,但若是有半分露在面上,青华可是照杀不误!
    “帝君玩笑,本座何苦与帝君争锋?岂不知这天宫各个仙姿,难道帝君真的半点未染?”仓颉心中计较,这青华帝君万年的仙身,难道是个处男吗?
    “仓颉!你是想再挨一剑吗?”青华看仓颉居然敢语出试探,随即怒道。
    “帝君,我这可是好心。帝君与明王有情,可是这明王历经千世情劫,帝君却不知人事,那时就不怕露怯吗?倒不如先演练一二,免得到了紧要关头,自家不济。”仓颉调笑道。
    “仓颉,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青华揪住仓颉衣襟,恨不得今天就宰了这狗贼。
    “帝君松手!本座明明是好意,你如何不领情?你若是一味的不解风情,不怕败兴,也要顾着明王心思吧。”仓颉连忙挣脱。
    “你胡说什么!本座懒得与你计较,只问你一句,弱水可能重生?”
    青华听得这乌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想理会。这仓颉实在是恶心人,什么爱妾通房,无非是他六意不绝,合该他配不上越鸟。天庭筹谋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仓颉龌龊可是真真切切,越鸟若是配给了他,岂不是徒失尊贵?
    “帝君泼天的造化,这世间十分之水,帝君便可以驱使十分。可是帝君就是再造化奇绝,也不能让这天地之间凭白生出半点水气来。如此便知,这弱水已断,何谈重生?”
    青华听得此言,心中沉重。原本他还心怀侥幸,若是弱水可以重生,他俩仙缘可以重续,越鸟成了东极帝后,自然可以位列仙班,避过天灾。听了仓颉此话,便知道九重天已是无望,青华要么以身代受焚风,要么投入雷音寺为越鸟建功,才能保全越鸟。
    “当年本座叁缄其口,天数已定,你我有叁面之缘。今日与帝君初见,竟然就解开了我千年之惑。不知往后二谈,又是如何收获,实在是有趣,有趣!”
    仓颉笑着从案下拎出一壶酒来,不顾仪容,卧靠在那一塌的狐皮之间,拎壶痛饮,竟是八分的潇洒,二分的风流。青华原以为他是个书生,不想却是个轻狂浪荡的性子。这桌上是书,桌下是酒,好生快活。
    “我看这一谈就够了,日后切莫相扰!”青华烦死仓颉了,什么叁面之缘。除非是玉帝叫他来杀了仓颉,那倒是有些可能——杀一次,收尸一次,加上今天,刚好叁次。
    “青华,这天下之间,何止仙佛?你觉得这是你说了算的吗?其实你今日何必拜我,徒失尊荣。帝君害我,可我也占了帝君的大便宜。天数虽然只是片刻权衡,但也照样让明王陪了我四百二十年,我与帝君早就是两清了。”仓颉摇头晃脑的说。
    “上神口称天庭筹谋,其实全是一面之词!依本座看,上神轻狂下流,哪来的颜面妄想婚配明王?”青华看仓颉一脸贱样心里直搓火,拎起灵龟案上的一块貂裘狠狠扔在了仓颉的脸上。
    仓颉将那貂裘揽了揽,露出半张脸,咕噜咕噜地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随即笑道:
    “自然是配不上,所以也没配给我。我都认了,你恼什么?”
    青华看仓颉此刻古怪,似乎有些落寞伤情,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全当可怜他。
    “帝君去吧,我要睡了。”仓颉手一甩,将那酒壶扔在一边,转身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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