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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反应就是,武安侯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那她……她把公主当丫鬟,还养大了送去给三郎当通房?陛下会砍了他们一家子的吧?
    武安侯见老妻呆住,又叹了口气,道,“今早宫里来了个公公,传了陛下的口谕,让我们等会儿去面圣。”
    “面……面圣?!”侯夫人被吓住了,她是宗室家眷,与皇室接触得倒还算多,但那也是和后妃接触,正经的面圣,却是一次都没有的。当今似乎在这方面格外避嫌,从来不召见臣妇的。
    武安侯叹气,道,“没错。”
    侯夫人被他这一声声的叹,叹得心都提了起来,提得高高的,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脾气一下子就上了,怒道,“别叹了!叹什么叹!叹气有什么用啊!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武安侯就是个靠祖宗荫庇混日子的,一辈子也没正经做出点什么成绩,早上见到宫里来传口谕的公公,差点没吓破胆子,哪里能想得出什么主意。半晌才挤出一句,“等进宫了见了三郎,看看他怎么说吧。”
    侯夫人也是吓得没了头脑,只能浑浑噩噩点头。
    夫妻二人这才魂不守舍上了马车,难得相安无事同乘,面对面坐着,一路上愣是谁都没开口,倒不像是去宫里看孙儿,更像是奔赴刑场。
    但在两人心里,其实也差不离了。
    不说阿梨嫁进侯府之后的事,只说那之前的,若阿梨真的是公主,那他们死一百回,陛下都不一定能解恨。
    那可是公主啊,金枝玉叶啊,委委屈屈窝在他们府里,当一个丫鬟?
    本朝公主虽然都不能插手朝政,但并不是说,公主就不尊贵了。相反,陛下儿子女儿都不算多,公主自然金贵,哪一个不是早早给了封地,嫁的也是京城最顶尖的郎君,夫家还小心翼翼捧着。
    武安侯和侯夫人彼此看了一眼,谁都没作声,就在这时,马车停住了,似乎是已经进了宫了。
    两人谁也没动,还是侯夫人一咬牙,豁出去了,道,“下车吧,躲也躲不过!”
    说罢,率先下了马车,走得太急,腿一软,差点滚下去,还是武安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叹气道,“你稳当些!”
    夫妻二人下了车,正在等着人引他们去面圣,人没等来,先等到了李玄。
    李玄走进来,一身竹青的锦袍,凑近了看,还能看见衣襟上有一处深色,像是被什么打湿了一样。
    侯夫人见了儿子,顿时有主心骨了,赶忙迎上去,“三郎啊……你爹他说,陛下诏我们过去。”
    李玄闻言倒是一愣,想起刚才在殿外一扫而过瞥见的太监,倒的确眼熟,像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公公。李玄略一想,便明白过来,那太监怕是得了陛下的吩咐,让他先和母亲见一面,好安抚二老的情绪。
    李玄温声应道,“儿子知道。”
    侯夫人期期艾艾,“你媳妇她……她真是……?”
    李玄轻轻颔首,道,“是。”
    侯夫人腿一软,险些没站住了。
    武安侯更是一脸吾命休矣的神情,眼睛都发直了。
    李玄扶住母亲,温声道,“您不用太担心,陛下只是想见见您二位。我陪您过去。”
    话说完,李玄便扶着母亲,武安侯也赶忙跟上,一家三口出了门。在外候着的公公见状就上来了,倒是十分和气,道,“陛下诏侯爷同夫人过去说说话。”说罢,看了眼李玄,又道,“陛下吩咐了,世子爷若要一起,也可以同去。”
    李玄微微颔首,客气道,“那便谢过公公了。”
    那公公也算得上是赵延的心腹,自然不敢在李玄这个驸马爷面前摆派头,忙和气道,“不敢不敢。”说罢,便快走几步,在前引路。
    几人很快到了太极殿,公公这回倒是把李玄给拦住了,道,“陛下吩咐了,世子跟着来可以,但面圣就还是侯爷同夫人面圣就行。您看这……”
    李玄听了这话,也明白陛下能许他送父亲母亲过来,就算是开恩了,便转头和武安侯、侯夫人说了句,便目送二人进去了。
    那公公倒是没跟着一起去,瞧了眼李玄,请他去偏殿喝茶等人了。
    且不提武安侯和侯夫人面圣的情形如何,李玄这茶却是喝得都凉了,才等到武安侯和侯夫人出来。
    侯夫人的脸色倒还算不错,武安侯就是白着一张脸,一脸后怕的神色。毫不夸张的说,他的腿肚子现在都还在打颤。
    侯夫人倒是还好,她进去后,陛下只同她寒暄了几句,表明了自己和阿梨的关系,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也没提当年她叫阿梨做通房那等子事,只几句话,她就被引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了,接待她的是章妃娘娘。
    武安侯就没她这么好运了,对臣妻,赵延尚且还留了几分面子,对武安侯,那自然是要耍一耍亲家的威风。
    更何况,他不用耍威风,武安侯都能吓破胆。
    侯夫人自觉把事情给熬过去了,脸色也好看起来了,惦记起看孙子,催李玄道,“快带我去看看阿梨——”喊到这里,一顿,小心翼翼开口,“三郎,我是不是要喊公主啊?”
    按说自然是这样的,公主就算是做了儿媳妇,也还是公主,和一般婆媳相处是不一样的。
    但李玄自然更明白阿梨的心思,便道,“您还是同之前一样就好,阿梨也喜欢您待她那样亲近的。”
    侯夫人点头,倒是这个道理,她虽然之前对阿梨不好了些,但那都是先前的事了。自打阿梨进了门,她还是把阿梨当女儿疼的。
    去看儿媳妇,武安侯这个公公自然是不方便去的,侯夫人还乐意不带他,摆摆手,就和儿子一道走了。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武安侯一滞,正想转身走,有个公公就迎上来了,道,“陛下方才想起,侯爷怕是不方便过去,担心侯爷无处去,便诏侯爷进去再说会儿话。”
    武安侯这下是脸都不敢白了,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在皇帝的內侍面前显露,还得挤出个笑,一副“陛下真是隆恩浩荡,竟然这么关心我这个臣子”的欢喜之情,满脸“笑意”跟着去了。
    第128章
    李玄和侯夫人到的时候, 宫里的乳母正抱了孩子过来,小家伙吃饱喝足,似乎终于惦记起娘来了, 被乳母抱过来的时候, 还娇气地哼哼唧唧了几声。
    阿梨接过来,放在榻上, 仔仔细细端详了几眼儿子,不知道是护短还是什么, 感觉好像没之前那么丑了。
    岁岁也趴着看弟弟, 捧着圆圆小脸。她在宫里倒不怕生, 先前还被谢太后宫里来的嬷嬷领过去玩了一圈, 阿梨担心得厉害,她倒蹦蹦跶跶回来的, 丁点儿事都没有。
    阿梨想着,应当是陛下和太后那边通了气,便也不再提心吊胆着。
    岁岁伸出手指, 戳了戳弟弟肥肥的脸蛋,仰脸问, “娘, 弟弟好喜欢睡觉!一天到晚都在睡!”
    阿梨温温柔柔道, “弟弟还小, 正在长身体, 自然要多睡才行。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爱睡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 便见外室有动静, 过了会儿,便见侯夫人和李玄从外头进来了。因是坐月子的缘故,屋里是不透气的, 又烧着地龙,还有些热,侯夫人一进门,便脱了披风,还在暖炉边散了散身上的凉气,才走过来。
    阿梨忙坐起来,“您来了啊——”招呼还没打完,就被侯夫人给按下去了,急声道,“起来做什么,还不快躺下。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什么事比得上你坐月子?妇人坐月子最要紧了,做得好,比吃多少燕窝山参都有用!”
    说着,眼疾手快就拽过褥子,一把给阿梨盖得严严实实的,连被角都不忘掖了两三下。
    等毫不客气把人按回去了,侯夫人才回过神来,自己教训的是公主啊,面上一僵,正要讪讪把手收回去。
    阿梨心思细腻,侯夫人又是个情绪写在脸上的人,阿梨自然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却也没说什么“您不要这样客气”的话,只仰起脸,乖乖冲婆母一笑,乖巧道,“您懂得多,往后也多教教儿媳。”
    说罢,便乖乖窝进被褥里,乖得只露一张脸。因她正是闭门不出坐月子的时候,脸上便素面朝天着,柳叶眉淡淡的,唇色也不见得多红润,面颊倒是比以往圆了些,看上去便平白生出几分稚气,倒不似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
    侯夫人看着这样没脾气的阿梨,虽心里知道阿梨是实打实的公主,可委实很难把她和公主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阿梨还是那个性情温顺、乖巧听话的儿媳妇。在心里纠结,面上倒是一口应下了,“我还能藏着掖着不教你?我就你这样一个儿媳妇。”
    说罢,侯夫人还没急着去抱孙儿,先一把搂过在一旁的岁岁,抱在膝上,先亲了一口,心肝肉地喊她,“小心肝儿想祖母没?”
    岁岁搂着祖母的脖子,亲亲热热亲回去,乖乖道,“我可想了!”还笑眯眯问侯夫人,“那祖母想不想岁岁呀?”
    侯夫人差点被哄得找不着北了,道,“怎么不想?!祖母天天惦记着岁岁呢!”
    阿梨原本还担心侯夫人一来,就把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生怕她冷落了岁岁,岁岁平素又同祖母十分亲近,只怕小家伙心里要不舒服。却不想侯夫人这般心细,才安了心。
    侯夫人和岁岁说过话,才去看阿梨旁边的孙子,只一眼,便道,“生得像三郎!”说着,还看了一眼李玄,像是在比对,信誓旦旦道,“这孩子同三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玄看了眼虽然已经不红通通,但也称不上好看的儿子,没作声,很是给侯夫人面子。
    倒是阿梨,憋笑憋得不行,手紧紧攥着被子,忍得额上都出汗了。
    李玄见她那副样子,无奈伸手过去,替阿梨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道,“想笑就笑,忍着做什么?”
    阿梨无辜眨眨眼,脸上分明写着,“我没笑,你别冤枉我”。
    侯夫人倒是没把心思放在小夫妻身上,她也不是那等子爱管儿子儿媳事情的婆婆,一门心思放在孙儿身上,眼巴巴瞅了许久,才问,“取名字没?”
    阿梨忙正色道,“还未呢,眼下只佑哥儿佑哥儿的叫着。大名夫君还没取。”
    侯夫人闻言,“菩萨保佑的那个佑?这小名倒是取的不错的,”伸手摸了摸孙儿的圆脑袋,道,“菩萨保佑咱们佑哥儿平平安安长大,无病无灾。”
    侯夫人当即佑哥儿佑哥儿的喊起来了,可惜佑哥儿还太小,显然不知道大人们喊的佑哥儿是他自己,理都不理,颇不给面子。
    不过佑哥儿是这个性子,不知道是脾气大,还是性子冷,就算对着伺候他的乳母,也不怎么亲近。唯独表现出一点喜好的,就是对阿梨了。他不大哭,但一哼哼唧唧起来,乳母就知道,小家伙这是要见娘了,二话不说就抱过来。
    阿梨起初还不信,这么点大的小家伙哪里会认人,还觉得乳母不过哄她高兴而已。
    结果亲眼看了几回,还真就是那么回事,由不得她不信。
    侯夫人倒不觉得孙儿不给面子,还十分护短地给找理由,道,“三郎小时候也这样,不爱理人。果真是三郎的种,连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侯夫人得知孙子还没取名,立马勒令李玄抓紧时间取,也不避着儿媳妇,道,“可不能让你爹取,他读过几本书?你的名字亏得是你外祖取的,沾了他的文气,真要叫你爹取了,还未必有今日这样的造化!你要是取不出,咱们求到亲家那里也成!苏家也是家风清正,一门郎君读书都比别人厉害些。”
    李玄自然无奈应下,道,“儿子知道。这几日就取。”
    侯夫人嘱咐罢,佑哥儿被乳母抱去休息了,侯夫人便拉着阿梨说坐月子时候的忌讳,还不忘道,“三郎你也听着。你媳妇儿给你生出这样一双漂亮的儿女,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说过这些,又叫人把她带进宫里的小孩衣服和襁褓取来,一大箱倒不全是佑哥儿的,还给阿梨和岁岁准备了东西。
    岁岁进宫是做足了准备的,衣裳带得足足的,侯夫人便只给岁岁准备了几兜子的金花生、小金鱼,道,“这宫里不比在家里,什么都得银子开路。平素给岁岁揣一荷包,叫她拿着赏人。”
    至于给阿梨准备的,则不是钱财了,是十几身雪白的里衣和贴身的小衣裳,棉布做的,针脚细密,摸起来极为软和。侯夫人取出来,给摆在阿梨的枕边,道,“坐月子不好洗身子,多给你备几身里衣,换勤些,身上也舒服些。”
    侯夫人说罢,禁不住有点心疼阿梨。这要是亲家母在的话,这些还轮不到她这个做婆婆的操心,自有亲家母心疼女儿,早早都准备好了。就像元娘生的时候,她早几个月就把东西准备齐了。可阿梨不一样,亲爹养父,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阁老,可没娘疼的孩子,总还是叫人心疼怜惜的。
    阿梨乖乖听着,一一点头接过去,眼睛也有点红。
    其实她一开始和侯夫人也只是普通的婆媳关系,可侯夫人待岁岁好,她便也真心待侯夫人,这都是真心换真心的。
    侯夫人呢,一开始是为着儿子,她和武安侯总归是没和好的余地了,唯一的盼头就是儿子。儿子过得好,她就好,儿子喜欢儿媳妇,她就对儿媳妇好些。可人心都是肉做的,时间久了,感情也就处出来了。
    侯夫人看阿梨要哭,忙不许她哭,起身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养好身子了,早些回家里去。你们不在府里,我瞧着都冷清了不少。”
    阿梨乖乖应下,“嗯。”
    侯夫人便又冲着李玄一番嘱咐,李玄自然也一一应下,起身送母亲出去。
    过了会儿,李玄便回来了,阿梨有些奇怪,“你没送娘啊?”
    李玄无奈,道,“她不要我送,让我好好陪陪你。”
    他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自打有了佑哥儿,如今在母亲心里,他得排娘三后头了。
    夜里,李玄是和阿梨睡在一处的。宫女送了茶壶过来,李玄接过去,放在屋里一个小炉上温着,怕阿梨夜里要喝水备着,才脱了外裳上床。
    阿梨懒洋洋便朝他怀里靠,李玄见她忽然这般粘人,伸手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温声问,“怎么了?”
    阿梨小声道,“想回家了。在宫里住着,总感觉不太自在。”
    李玄闻言,便道,“我明日去问问太医。”
    阿梨也不想为难李玄,也感觉自己忽然这样,仿佛有点矫情了,但她真的想回家了,以前不觉得世安院怎么的,现在就忽然很想回那个院子。她之前还说要今年要带岁岁在院里堆个雪人的,如今也玩不成了,等她出月子,雪早都化了。
    “哎,算了。”阿梨叹了口气,不再纠结那些,起身叫李玄脱衣裳,要给他换药。
    李玄脱了衣裳,阿梨给他换了药,夫妻二人便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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