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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她的儿子, 我可以给她输血吧!”
    护士长惊讶地看向他,伸手摸摸头道:“不行的, 小朋友, 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我们……会尽全力。”
    季临秋去附近倒了几杯热水,先递给两位老人, 然后是常华和彭星望, 往返来去也累了, 最后一杯留给自己和姜忘。
    “喝一口。”他平静道:“你着急也帮不上什么,我们等医生消息。”
    姜忘许久没有从思绪里抽出来, 半晌才抿了口,让已经干裂许久的嘴唇好受一些。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什么。
    他只是突然发现, 自己没有原先想象的那样一片空白。
    会恐惧,会慌乱,也会疼痛,在真实的活着。
    姜忘的世界曾久久没有‘需要’两个字。
    他不会向任何一位长辈寻求帮助,一度对食物玩乐财富都毫无欲望,像扁平剪影一样存在着。
    可现在, 他坐在抢救室门前,像是一口浊水终于从肺管猛地呛出来,让他用力挣脱所有冰封般的冷漠,想要抓住几乎一切。
    渴望妈妈温暖的怀抱,渴望认识的所有亲人朋友都长久平安,渴望不带任何遗憾痛苦的去迎接每一天。
    他想鲜活的活着,他想抓紧所有他爱的人。
    他发觉他在爱着许多人。
    男人放下杯子,半晌拍了一下膝盖。
    像是终于自大梦里惊醒,转头又被困在泥沼里,无措焦灼。
    “杜文娟家属在吗——”又一个护士推门大声喊:“杜文娟家属!”
    “这里这里!!在!!”
    “恭喜,生了个女儿,因为新生儿溶血症的缘故等会直接送去育婴箱,家属来把表填一下!”
    常华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哆嗦道:“我爱人,她现在怎么样?”
    “在缝合了,还好血库调度及时,刚才大出血差点没保住,”护士帽檐早已湿透,用手背抹了一把汗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孩名字赶紧想想,回头还要登记呢啊,婴儿用品准备好了没有?”
    孩子爷爷奶奶忙不迭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确认都带了什么。
    彭星望还呆在那里,被季临秋拍了拍肩。
    没等小孩鼓起勇气走过去,常华拿着一沓缴费单通知单欣喜若狂地过来抱他,还在脑门儿猛亲一下:“星星!你有妹妹了,你现在有妹妹了!”
    彭星望怔怔点头,突然伸手摸自己小钱包带了没有,想拿压岁钱给她买东西。
    季临秋眼疾手快把小孩拉回来,先领着他跟常华道喜,然后把还懵着的另一个大人一块拉走,去附近母婴商店帮忙准备东西。
    “你妈妈还在休养,刚动完大手术也没法探视,我们去把东西都准备好。”
    他还算脑子清楚能指挥做事,一大一小都没缓过神来。
    “是妹妹啊。”姜忘一直走到医院门口才终于看向季临秋:“我也有妹妹了?”
    季临秋哭笑不得:“快醒醒。”
    这附近妇婴商店相当多,光是玩具就五颜六色能摆满五六面墙,奶嘴尿布衣服摇篮更是价格奇高。
    他们三个速战速决,买完必备的就回去和常家人换班忙碌。
    等了两三天,医生才终于放人探视产妇,而且不让停留太久。
    彭星望时隔多日见到妈妈,看她憔悴又苍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什么都没说,只敢用指腹轻轻摸她的手背。
    “妈妈,打针很疼吧。”小男孩低头小声道:“你嘴唇干干的,我喂你喝一点水好不好?”
    杜文娟笑着看他,缓缓点头。
    姜忘没进去看她,只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等星望出来。
    他终于发觉星望变化很大。
    刚见面时一碰就哭,又怂又怕事,什么都往严重一万倍的地步去想,白天没哭够有时候半夜还偷偷抹眼泪。
    但现在小孩站在差一点就没有救过来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妈妈面前,也镇定又平静。
    彭星望直到轻手轻脚关好病房的门,才从紧绷状态松弛下来,长吁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像在跟姜忘汇报情况,又像在自我安慰:“妈妈精神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季临秋蹲下来抱了抱他,旁边护士主动引路:“育婴房在右边那栋楼,顺着走廊过去就是了。”
    姜忘眼睛圆圆的看向她指的位置,快速答应一声。
    好几列保温箱在封闭式玻璃的另一端,但刚好小孩儿的育婴箱靠近走廊,他们甚至可以看见她的脸。
    因为新生儿溶血症的关系,小孩子被放在保温箱里接受光疗,罩着眼睛睡在蓝光下,瘦瘦小小,头发也没有长出来多少。
    眼睛一罩,五官就认不出来多少。但彭星望趴在玻璃墙那一直看着她,像是又多了一个要仔细保护的人。
    姜忘在一旁安静陪伴着,呼吸不自觉也放得很浅。
    他不喜欢小孩,其中也包括幼年版的自己。
    他不喜欢小孩的哭闹,幼稚天真,弱小无助。
    但在救下彭星望以后,姜忘才好像终于放下一些桎梏屏障,去认识那个八岁小孩眼里明光灿烂的世界。
    他站在玻璃墙侧,目光落在幽盈蓝光里的小婴儿身上。
    血脉亦如蔷薇枝芽般抽枝生叶,用带刺的牵绊交向缠绕。
    一如缠绕住他和他的父母,他和二十年前的自己。
    “我在很长时间里……没在意过‘亲人’这两个字。”姜忘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涩:“不在意,所以一直觉得自由。”
    “现在,居然有两个小孩儿要看着我一天天变老,”他看向季临秋,半晌笑起来:“以后搞不好还会在我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花儿。”
    好像也很好。
    真的很好。
    季临秋也倾身看了很久,等他说完以后,才淡淡道:“那拜托把我的碑埋得离你近点。”
    “长途电话实在太贵了。”
    姜忘释然大笑。
    离开慈州之前,他们给杜文娟找了一个能长期帮忙的保姆,还另安排了一个月嫂帮忙照顾婴儿。
    一个至少陪三年,一个至少陪三个月。
    小女孩起名叫常思安,小名茵茵。
    姜忘始终没跟杜文娟说什么话,只告别时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健康。
    杜文娟休养一周后已经好了很多,抱着女儿笑着看他:“你抱一抱她再走。”
    姜忘往后退了半步:“我……不会抱小孩儿。”
    然而女人始终微笑看他。
    姜忘硬着头皮走近她,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把小孩抱在怀里。
    刚好这一刻茵茵伸手碰他,柔软手掌划过脸颊。
    某人被一瞬间击中。
    ——我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众人当即大笑。
    元宵还没到,各大学校就相继开学,季临秋在慈州只呆了两天就先行回去,应付忙不完的差事。
    姜忘和彭星望多停留了一周,再回来时也有许多事要忙。
    头一件事,就是要正式搬往裕汉。
    小别墅留在这慢慢升值,但公司员工和关系网络都要往省城转移。
    姜忘跟房全有甩了一句‘我要去裕汉了,你看着办’,完事就去忙人才招聘的事,好些天没管他。
    再一碰面,房全有乐得不行:“大哥,我也跳槽到省城去了,到时候帮你跑写字楼和新房子!”
    姜忘也乐,随手送了他一条烟。
    更重要的是把季临秋给搬过去坐镇辅导班。
    姜忘过年时几句玩笑话开了窍,打定主意要把辅导班和书城优势互相转化,正是缺优秀老师的时候。
    现在正好是下学期,交完就可以撂下事儿走人。
    季临秋并不犹豫,按红山小学的章程递了辞呈。
    消息直接惊爆小学上下,以及好几个班的家长们。
    “季老师不干了?!不是吧??”
    “我儿子还等着上他的班呢,凭什么啊!”
    “是不是学校待遇太差啊,唉,这老师耐心又会教书,真舍不得。”
    “那可是铁饭碗,疯了吧,他不当教师靠什么赚钱去!”
    按照规矩,辞职申请要先过校长这一关,然后再送交教育局人事科批准。
    季临秋看着温柔平和的一个人,提辞职时平静坚决,以至于让校长都很犯嘀咕。
    这个小季啊在学校里人缘好成绩突出,学校一直有提拔重用的意思,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是不是哪个老师欺负你了?”
    “待遇不好你可以说啊。小季,你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
    几番言语下来,申请才一层层审批盖章,最终定案。
    教完这最后一个学期,他便重获自由。
    年级里其他老师都只敢背后嘀咕几句,明面问不到什么也就笑着散了,不多说话。
    唯独许老太太把他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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