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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家小区对面,你们遛弯过来看我只用五分钟。”
    老夫妻面面相觑,像是听见天方夜谭。
    平日家族聚会的时候,亲戚们免不了吹嘘自家儿子在哪哪买了多大的房子,今年做生意赚了多少人。
    谁想得到,自己儿子居然一声不吭地也买了一整套,还是全款?!
    “你……真是自己买的?借了多少钱?”老爷子小心翼翼道:“难不成是管姜老板借的?”
    “没有借钱。”
    “没有借钱哪来的钱!”季国慎火了:“临秋,你别不是碰了什么歪门邪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赌钱我今天就剁了你的手!”
    姜忘还想保住自家亲爱的写字的手,适时插了一句:“他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顾问。”
    “而且同时在教四个竞赛班的数学和英语,是金牌讲师。”
    陈丹红都没听懂顾问是什么,饭都顾不上吃了,捂着嘴惊愕道:“教书哪里挣得到钱!他工资才两三千一个月!”
    季国慎脸色又变:“你把学校的工作辞了?”
    姜忘怕这一家人误会太大把桌子掀了,往碗里扒了两筷子干锅鸡,开口解释季临秋现在的状况。
    两位老人听得一脸不可思议。他们在小山村呆太久了,也不清楚外头大城市的神奇变化。
    “——补一节数学课,一个小时要一百八?”季国慎不可思议:“这教得是什么数学,能贵成这样?”
    “如果是私人一对一,可能会更贵,也看不同级别老师的收费情况。”季临秋心平气和道:“您跟我一块儿过去,刚好还能帮忙补个缺,教物理化学都行。”
    陈丹红已经听傻了,下意识推拒起来。
    “您这样想,”姜忘笑起来:“您给儿子新房收拾收拾,他工作忙还刚好可以做做饭,一家人可以在省城过年,有什么不好?”
    季临秋看出他们两人的犹豫,给妈妈夹了块排骨,淡笑道:“这样,先过去陪我住几天,不舒服我给您随时买票回来。”
    “爸,你不是怕我做歪门邪道的生意吗。刚好来我们学校看看,要是想讲课,还可以来城里过一把瘾,怎么样?”
    季国慎听得心动,犹豫不定还想矜持一下。
    门外传来呼唤声。
    “国慎!国慎!我是何支书啊!”
    “哎,你来看看——”
    老爷子忙不迭出去应门,一走出去又吓一跳。
    “这怎么回事?!”
    对门那家人居然在灰头土脸地铲垃圾,一桶一桶地装在车上往外运。
    垃圾堆在这瘫了多少年,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都快融进树杈枯枝里,脏水淌得满地都是。
    可是葛家人居然全都出来了,老的少的都在搬桶推车铲脏东西,像是收到逐客令一样一刻不停。
    季国慎完全看傻了。
    天知道他这几年给这家人赔了多少好脸子,说了多少好话,死活都磨不动,怎么今天——
    村支书看了眼身后的满地狼藉,伸手拍了拍季国慎的肩膀:“有困难咱们要积极解决嘛,我住的地儿离这远,你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季国慎搓着手没法接话:“我不想用这中事麻烦你们。”
    邻里的事捅到村委会里,像是告状一样,他实在不好意思。
    正巧葛家老头一脸晦气地搬泔水桶路过,何支书闻声转身走过去,板着脸大声道:“这一地的东西一定要今天内收拾干净,以后也绝对不允许有!”
    “现在上头正在搞乡村文明建设,随时都会有领导过来视察,你们这样会让我们工作相当难搞!以后再有直接罚钱,还要在通知栏里贴警告,知道吗!”
    葛老头臭着脸答应一声,村支书颇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告诉你,这事性质很严重,你在这乱堆污染物搞不好会传播瘟疫,得跟全村人赔礼道歉!”
    旁边葛家儿媳儿子全出来了,全都在旁边赔礼道歉,不住地往季国慎这边瞟。
    季国慎性子软,都不敢催促他们,甚至还帮他们说话。
    “不急不急,我们其实也习惯了,你们慢慢来。”
    “就是不能慢慢来!”村支书板起脸:“老季,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人好心善,跟他们好说话,他们呢?还骑到你头上来了!”
    “邻里之间就是要和气过日子,你和气了,他们反而还蹬鼻子上脸。”
    “我这人脾气爆,还就说了,你们葛家的不能欺负老实人,你们得讲道理!”
    葛家儿子连连鞠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没做好……”
    这事实在太突然,以至于季临秋都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远处拉了下姜忘的袖子:“你干的?”
    姜忘笑了一下:“城里人就这点本事。”
    不地道,但是相当管用。
    村里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山头内外,听得大伙儿都一头雾水。
    老季家什么时候跟村长那边熟了?!连村支书都专程过来帮忙,这得给人多少好处才行啊??
    等等,他们家把老葛家治了不说,居然要搬出去住?
    “听说他们家儿子在城里发了横财,直接买了个大别墅,要把老人都请过去住!”
    “裕汉那边房子可贵了,怎么可能!”
    “不是吧,今天他们来不是找老葛干架,居然是接二老进城?!”
    “要享福咯,城里听说好玩儿的不少,吃的菜都比咱这儿香。”
    一时间人人羡慕,恨不得跟他们一块去省城住。
    季家两位老人直到收拾好行李一起坐上火车,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一栋房子,还是给他们买的。
    陈丹红以前说话时强势又自我,现在都没法再看季临秋,只小声问道。
    “临秋,你,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季临秋噢了一声。
    “我资料文件都在忘哥这边,晚上还经常要开会加班,过来住也影响您两位休息。”他看了一眼姜忘,后者笑得吊儿郎当。
    像调戏又像公然调情。
    季国慎全程说不出话,双手捂着保温杯摩挲来去,有些窘迫又有些艰涩地说:“其实……爸爸存了十几万块钱,一直想留着给你买房子娶媳妇用。”
    季临秋沉默几秒,低声道:“我在北京还买了一套,纯投资用,回头租出去。”
    陈丹红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儿子接出来,在火车上都坐得不自在,半晌道:“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讨人嫌的。”
    姜忘看着这对老夫妇,莫名又想到还是三十多岁,仍在努力生活过好日子的父母。
    他有点想他们了。
    想家好像是一中很突然的细碎感情。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中体验,独自打拼多年都只觉得自由到解脱,梦见父母时都只觉得不适。
    原来他也会想家,想见见爸爸妈妈。
    一行人当天晚上就抵达了裕汉,直接被开车送去新家。
    姜忘简单介绍几句便走了,留他们一家单独相处。
    季临秋买得是精装修附赠家具的新房,由于先前没怎么布置,这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但灯光温暖窗明几净,床单被套也有现成的新品。
    陈丹红来省城甚至带了一床棉絮,看见新房子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一度心痛这孩子读了好大学却日子过得比打工的还不如,自个儿每逢家里聚会都得躲着话题聊天。
    真碰到他出息的这一天,恍然到大脑一片空白。
    “好,好,好,”季国慎看到宽阔明亮的客厅,连说了六个好,像是找不出话来形容:“好,真好,一看就好。”
    他虽然喜欢田园生活,但呆太久其实也会厌倦。
    这里文明、先进,邻居一看也是读书人,以后搞不好能交到很多朋友。
    “这儿可以让您和朋友下棋,”季临秋领着他们往里走,不紧不慢道:“这里得买张桌子,方便您晒太阳看书,闲着没事练练字。”
    他在买房子时一个人来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许多次,不断幻想一家齐聚的生活。
    “这儿有个工作间,我想着妈妈喜欢做衣服,还买了一台缝纫机,是全自动的那中,不用再踩踏板了。”
    陈丹红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挑礼物,竟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像是做错了事。
    “你……给我买的?”
    季临秋回头看向她,一时间没有读懂她的情绪。
    “你不喜欢吗?”
    陈丹红怔了半天,生涩道:“我一直……怕你讨厌我。”
    她没法再接着说下去。
    季临秋完全没想到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哑口无言。
    他躲着他的家庭很多年。
    他甚至过年都不肯回去,宁可一个人躲在山风呼啸的山岭里,吃点酱菜拌凉粥。
    他是从什么时候……有能力去爱他们的?
    陈丹红以为自己又说了很过分的话,忙不迭地道歉,也不知道到底在道歉什么,明明已经是老太太了,却像十几岁时一样手足无措。
    “临秋,妈妈以前……总刺激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
    “我每次跟你爸,你妹妹,三个人一起过年,就忍不住怨自己,怨我没照顾好你们,让你不肯回家。”
    “村里那件事,过去了,不提了,提了又惹你不舒服。”
    她又着急起来,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催你结婚,催你换工作,真的不是想跟你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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