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格洛莉娅眼中如此。
她挽着父亲的手,微笑着与那些人打招呼。
优雅的小提琴和钢琴协奏曲,用厚厚亚麻布做桌布的餐桌,镀上细致金边的瓷器,可以插上十二支蜡烛的银质烛台,处处散发着月桂果和玫瑰花香。
两个继妹站在她身后,今日是格洛莉娅的主场,她们并不具备与父亲并肩的资格。但这些只比格洛莉娅小几个月的女孩子们并不在意这点,她们轻巧地笑着,交谈着诗歌、从遥远东方运来的香料和丝绸。
在父亲的授意下,格洛莉娅与十位男爵简单交谈,和一位子爵讨论了明日的天气状况,微笑着喝下一位伯爵送来的酒,最后,还陪伴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公爵跳了一支半舞。
之所以是一支半,因为这位上了年纪的公爵的鼻血弄脏了他用银线绣出蔷薇花的衬衫,不得不提前退场,整理衣物。
格洛莉娅一手提着绿色的裙摆,用手绢捂着嘴巴,做出一副胸闷难受的姿态“父亲,我需要嗅盐。”
父亲早就知道她心悸的毛病,皱眉“回去吧——今晚早点休息,别看书了,保护好眼睛。”
格洛莉娅低头,朝他恭敬鞠躬。
旁侧的女仆伸手过来,格洛莉娅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搭在她胳膊上,借着她的搀扶往外走。
格洛莉娅的房间在这个巨大城堡的最深处,一路上,每五步一个守卫。格洛莉娅仰着脸,修长的脖颈犹如天鹅,绿色的裙摆在地毯上拂过,上面的蕾丝在烛光下流淌着静谧的光。
与其说是“公主一般的寝室”,倒不如说,是“关押重要犯人的牢笼”。
在八个失语女仆的服侍下,格洛莉娅清洗完身体,换上长绒棉的睡袍,躺在床上,冷眼看着女仆,将三层纱幔一一放下。
纱幔外,除却轮流值守的六名女仆外,还会有十名男性守卫,严格地守着她。
这样的状况下,哪怕格洛莉娅说个梦话,他们也会牢牢记下,向父亲汇报。
格洛莉娅躺在鹅绒的枕头上,皱紧眉头。
时间不多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陈旧本子上的内容,包括那些晦涩难懂、唯独她们拥有母族血脉的人才能读懂的咒语。
格洛莉娅不清楚这些咒语是不是必须要读出声来,她在胸口画着十字,无声地诵读。
十字画下最后一笔。
仍旧悄无声息。
这一次,连凉风都没有,纱幔一动不动,整个卧室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又失败了。
格洛莉娅叹口气,手指离开胸口,她闭上眼睛。
看来,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一双滚烫的手,探入天鹅绒被中,抚摸着她的锁骨,三秒钟,往上,精准无误地掐住她的脖颈。
格洛莉娅骤然睁开眼睛。
视线一片黑暗,和在阁楼时别无二致。
不同的是,她听到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暗沉,微微带着笑,还有丝傲慢。
“抬头,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东西?”
第二夜
格洛莉娅没有和陌生男人如今近距离地接触过。
自从她诞生以来,就没有走出过这个庄园。
格洛莉娅的父亲,布朗男爵是一位缜密的人。自从格洛莉娅母亲出逃被发现后,他加强了庄园的侍卫巡逻。
格洛莉娅母亲至死再未从庄园中离开,她的墓碑在玛格丽雅花丛之中。
布朗男爵不许格洛莉娅祭拜,在他口中,她母亲是一个“被恶魔蛊惑心智的可怜女人”。
格洛莉娅不曾见过恶魔。
人要比恶魔可怕的多。
她仰面平躺,呼吸急促。这里与外面只相隔一层薄薄纱幔,如此贴近的距离,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并不低,慵懒自在。
格洛莉娅发誓,外面的人一定能够听得到。
但并没有人闯进来。
这种反常引起格洛莉娅的警觉。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这样细小的声音,外面的人仍旧察觉到了。
哑巴侍女掀开纱幔,布料之间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侍女们穿的鞋子是木头跟的,踩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夜中却格外清晰。
笃、笃、笃。
由轻转重,越来越近。
格洛莉娅视野中仍旧是黑暗,犹如盲人。
但眼下令她惊慌的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此刻正捏着她下巴,要她仰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