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黑时到了燕郊御苑,北禁卫仍旧外间站桩,直待御驾安置停当,才在御苑外围分派了住处,定了巡夜排班。
唐恬看着刘准领了日间差事,忙主动请缨,抢下夜间的活计。早早歇了,丑时出门巡夜。
唐恬与吴封一个小队,巡查御苑后山。
吴封啃着棒骨,“人人都抢内苑眼前差事,你倒别致,抢着来后山。”
“若不来后山,你当着差还能吃着肉?”唐恬随手折一根柳条,“咱们要在燕郊呆多久?”
“短不了。”吴封道,“郊祭不过是个幌子,燕郊暮春景色天下一绝,圣皇来此赏景才是真。”
唐恬道,“你早晚死在你这张嘴上。”难免发愁,若久久不归,五日后不能把大阿福还给裴秀,那厮会不会掀了自家面铺子?
静夜里一个声音平地一声惊雷,“你又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长鞭破空,不知抽在了什么人身上。
唐恬掷了手中柳条,“什么人?”
黑暗中诡异地寂静下来,只听草木窸窣之声。
唐恬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抽出佩刀,缓步逼近。吴封提一口气高声道,“北禁卫巡夜,什么人在那里?出来!”
树影中一人疾步出来,一身家常白衫,宽袍缓带,头发也松松散着,手中挽一卷黑漆漆的鞭子,看见唐恬二人,开口便骂,“还不滚?”
吴封立时便要发作,唐恬一扯他衣袖,默默退开一个身位。
少年拂袖而去。
吴封怒道,“你为何——”
唐恬做了个悄声的手势,附耳过去,“他手里拿的也是竞日鞭。”
“就是萧冲那个?”
唐恬点头,侧耳倾听,隐约窸窣之声。她想了想,点亮火把往树影深处探照过去——
一人倚树而坐,动弹不得的模样。
“裴秀?”
第9章 你一个女人你一个女人,混在北禁卫中……
裴秀闻声抬头。他这么一动,唐恬看清他面上鲜红一道鞭印,脱口道,“你受伤了?”
裴秀仿佛晕眩,凝目一时才看清面前人,“是你?”又皱眉,“灭了火把。”
“哦,是。”唐恬依言灭了火,借一点星光摸索上前,往他身边蹲下。夏日衣衫单薄,透出血渍清晰,清楚瞧见这一鞭着实凶狠,鞭痕自右边面颊隔过脖颈,一直拉到左胸。
裴秀靠在树上,闭着眼睛只是喘气。
唐恬只觉手足无措,半日灵醒,“送你回去。”伸一只手扶在裴秀腋下,又使唤吴封,“过来帮忙。”
吴封奇道,“你认识此人?”
唐恬估摸着吴封要知道裴秀净军身份必然不肯帮忙,含糊道,“京中同袍。”
“兄弟在南禁卫还是虎贲营?”吴封收回佩刀上前相扶。
裴秀忽然睁眼,抬手阻挡,“我不与生人碰触。”
唐恬浑似被开水烫了手,尴尬收回。
“这位兄弟好大派头,”吴封下不了台,便骂唐恬,“他说什么你没听见?走!”
唐恬尚欠着裴秀一笔债,又如何敢走?摆手道,“你要走便走,回去悄声,勿与人多言。”
吴封翻一个白眼,“唐骑尉如今出息了,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裴秀道,“劝你惜命。”
吴封愣住,“你什么意思?”
“今日事若有第四个人知晓。”裴秀淡道,“你必不得活命。”
吴封立时跳脚,一指唐恬,“要是他说出去呢?”
“那便是你运气不好。”裴秀加重语气,“若有第四人知晓,你——必不得活命,够不够清楚?”
唐恬赶在吴封气疯之前插口,“吴哥哥先回,点卯时帮我应一声。”
“回去再拾掇你!”吴封撂下狠话,转身便走。
唐恬叹气,“贵府个个都是气人小能手。”
裴秀气力用尽一般,越发喘得厉害,“你……说谁?”
“没说谁,先回去吧。”唐恬刚要伸手,又讷讷收回,“你能走不能?”
“当然不能,能走我还在此间闲话?”裴秀道,“还不快过来扶我!”
唐恬欠了债难免脾气好,忍辱负重扶他站起,挪动不过三步,渐觉怪异,止步道,“你腿上有伤?”
裴秀身子一僵,“如何?”
唐恬看一眼他满头淋漓的冷汗,“你在此间等我,我去寻个轿来。”话音未落臂间一紧,低头便见裴秀一只手死死扣在那里,“怎么?”
“休去。”裴秀摇头,“今夜事不能叫旁人知晓。”
安事府掌宫中秘辛,不可与人言事数不胜数——唐恬心下了然,扶着裴秀又走一程,出得后山口时,感觉掌下裴秀薄薄的外衫皆被汗水浸透。
“裴……大人。”唐恬道,“北禁卫下处就在山口,我独自一人住,你若不嫌弃——”
“好。”
唐恬抱着必然被拒的打算提议,再想不到他居然答应,反倒骑虎难下。万幸夜深人静,一路行来还算隐秘。
两个人艰难回到唐恬宿舍,唐恬扶裴秀榻上躺下。早前行李堆在一处还不曾拾掇,好半日找出浮雪膏,回头见裴秀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道,“大人,我去请医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