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不说话。
“难受吗?”唐恬看不出好坏,索性探身上前,隔过桌案摸一摸,仍旧热乎乎的,便有些操心,“我还是去请医官吧。”
“不用,”裴秀坐直,“我回去了。”
安事府自然有好大夫。唐恬站起来,“那大人快回吧,我也要当值去了。”
裴秀仰面问她,“你平日里当值都做些什么?”
一个外围禁卫能做什么?站桩啊。
唐恬肃然道,“守卫御驾。”
裴秀扑哧一笑,“很是要紧。”
唐恬看他满面倦色,极是忧心,越发催促,“快些回去给医官看看,抓些药来。“
“急什么?”裴秀不紧不慢道,“去把窗子打开。”
唐恬着实不能理解这人发着烧为毛还能这么淡定,也只能听话去开窗子——此时东天泛白,天边朝日初升。
唐恬深吸一口山间沁凉的空气,喜道,“这种好天倒该去青坡骑马,大人——“她一转身,便见裴秀正万分艰难地挪动右腿,试图将身子扳正,话到口边又改了,“你的腿——”
裴秀一滞。
“——伤还没好?”唐恬三两步趋前,往他膝前蹲下,“给我看看。”
“无事,只是睡久了。“裴秀不着声色避开,仍旧手扶桌案才慢慢站起来。
唐恬看他行动艰难,连忙上前相扶,“我送大人回去?”
“唐骑卫守卫御驾,重责在身,我怎敢劳动?”裴秀摇头,“我走了。”
唐恬一直目送裴秀去远,才后知后觉想起——裴秀昨晚来找她究竟什么事?
北禁卫丢了个校尉本是件大事,然而裴简之这一二日很在圣皇与中台面前得脸,大不愿这种事抖漏出去颜面扫地,便不欲大事声张,只派了两个人暗中查访——
如此一来,岁月静好,天下太平。
唐恬早早往山下送了信。晚间唐异陵扮作北禁卫到后山,与唐恬见面。
唐恬指一指带来的大竹筐,“就是这东西,帮我弄回去。”递一枚令牌给他,“后山小路平日里无人,若果然遇上,夜间值守是北禁卫,拿着这个不会有人问。”
唐异陵奇道,“你一个骑尉,怎有这个令牌?”
唐恬抿嘴一笑,指指竹筐,“他的。”又道,“已经捆严实了,重手法点过穴,没醒呢,不会有声音。”
唐异陵应一声,“你自己小心。“便背着竹筐走了。
唐恬送走烫手山芋,很是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她从池中台处得了赏赐,虽然只是馒头,也极是得脸。裴简之每每见她,话里话外都是要升职加薪的意思。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日巡山回来,守门小校给她一封信,火膝封印。唐恬心下一凛,回到房中才敢打开,空荡荡一张纸上只有两个字——
跑了。
刘准这厮居然跑了?
第13章 对质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你是怎么做到……
唐恬第一反应便是拾掇包袱跑路——刘准一脱身,必定会回来,必然会去告她黑状,三堂过审,旁的不论,是男是女一目了然,自己绝计占不了便宜。
堪堪走到门口,一名小校迎面过来,“唐哥哥哪里去?将军命你一同去万相殿。”
万相殿是池中台居所。
所以刘准还没有回来,裴简之还没有见到刘准?
唐恬心念电转,先不论能不能走脱,此时逃跑便坐实了戕害长官的大罪,中京城肯定没法再留,说不定还要全国通辑。
不如先设法哄好裴简之,等刘准来时,抵死不认囚禁过刘准,最多查实一个女易男装的罪过。再编些身不由己的话,好生哭诉一回,即便最终被赶出北禁卫,洗砚河开面档也能在中京城苟住——
拿定主意便随小校出去。
裴简之等在门口,见她过来殷切吩咐,“咱们同去中台处问安,你可千万机灵点。”又哈哈大笑,“若能再挣个馒头回来,本将另有重赏。”
唐恬竟无语凝噎,“是。”
二人便往万相殿去,到了门口等待通传。忽然一个人哭天抢地奔袭过来,口中长一声短一声凄厉嚎叫,“裴将军——裴将军啊——”
唐恬心头一堵。
裴简之眼睁睁看着一条大汉蓬头垢面扑过来,唬得倒退三步,“什么东西?”
“将军,是我,是我啊——”大汉撩起满脸乱发,露出颇为憔悴的一张脸,“我是刘准啊!”
他一靠过来,裴简之便感觉身边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忍不住又退后两步,“你这几天跑哪去了?先去洗洗,等我回去,过来说话。”
“将军,我——”
裴简之大不耐烦,“本将要与中台回事,还不走?”
刘准委委屈屈地答应,刚要退走,转眼看见唐恬立在大将军身后,立时红眼,一个虎扑便去抓她,“贱人!”
唐恬早有准备,刘准一动便往一边逃窜,口中故作无辜,“校尉为何打我?”
刘准一扑落空,合身又扑。
唐恬叫道,“将军救我!”一边灵活闪避。
裴简之眼睁睁看刘准把万相殿门口搅得鸡飞狗跳,火冒三丈,“刘准你发什么疯?”
刘准只觉窦娥都没自己冤,漫天冤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一嗓子吼出来,“她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