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金国王爷是件很光荣的事情,眼见就要到达军营,或许还能得到靖王殿下的赏赐,五个锦衣卫校令都很高兴,沈学林愁眉苦脸的,他的亲信小旗官搞不明白情况,又不敢问。
来到大军驻地,总兵云仞亲自迎接,看他们几个的眼神比亲爹还亲,“各位大人辛苦了,辛苦辛苦。多亏几位抓住完颜洪裕,解了大军燃眉之急,我代各位兄弟谢谢您们了!”
说着让手下的人把完颜洪裕带走妥善安置。
沈学林连忙调整好状态,摆出笑脸来,跟云仞亲热道:“总兵大人客气了,卑职身份低微,当不得大人一声谢。何况为国尽忠是为人臣子理所应当,卑职也是奉王爷之令,这才成功逮捕完颜洪裕,都是王爷教导有方。”
要是换成两天前,云仞肯定要在心里唾弃他是个马屁精。
王爷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教导你了?
可是昨天聊过之后,夜里他翻来覆去的想,觉得这位年轻的王爷行事果决,做事也很有条理,而且跟肃王那种尸位素餐的人不一样。军情密报他全都看过,对金国的兵力分布了解程度不亚于他这个老将。
靖王是真的想把事情做好,更重要的是他有条理,有胆量。
云仞跟着附和,“靖王殿下确实聪慧果敢,沈大人请,几位大人请,殿下正在里面等着见您几位呢。”
沈学林苦哈哈地和大家一起进了大帐,靖王殿下正站在沙盘旁边沉思,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一眼,别说笑脸,连招呼都没打,又低下头去,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沈学林上前,“卑职沈学林,见过殿下。”
其他几名锦衣卫跟着一起行礼。
韩风雨摆了摆手。
“谢殿下。”沈学林站起来,微微弓腰,在云仞旁边站好。
另外六个锦衣卫第一次见到靖王,从前只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
靖王是皇帝的同胞兄长,仗着皇帝陛下年幼不懂事,哄骗他让出大权,先是杀了司礼监太监,安排自己人上位,接着又整治内阁,七个大臣被杀了五个。
剩下的首辅江阁老和次辅冯阁老本就年纪大了,还被靖王紧追不舍,日子过的苦不堪言。但是为了皇帝陛下,为了社稷安危,再苦再累他们也会咬牙坚持。
如今亲眼见到靖王,果然与传言一样沉默寡言,性格怪异。就算抓了金国亲王,也不见他有半分喜色。
小旗官凌丘战战兢兢,生怕给上官惹了祸。
听说沈百户跟了靖王好几年,见到靖王本人后,也确实应对自如,可以理解靖王话里的含义,不像他们一样不知所措。
所以沈大人路上不高兴,是因为他其实也畏惧靖王,却又不得不相处?
凌丘小心地看了眼周围人的脸色,心道:上到总兵,下到校令,谁不怕靖王呢?沈百户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韩风雨看的沙盘,是山东那边的地形。如果能拿下安东卫,其他几个地方临近海洋,可以用船只运输粮食和人马。
金人和蒙古的骑兵厉害,但他们别说海军,连水军都不怎么样,远远比不上昱国。
确定下几条进攻路线,韩风雨收回目光,坐到主座上,对下面拘谨地几个人说:“坐。”
云仞和沈学林齐声:“多谢殿下。”
韩风雨对凌小旗和几个校令说:“你们也坐。”
座位不够,大帐里伺候的士兵立刻去拿了几张椅子来。校令们受宠若惊,凌丘也是一样,只虚虚地坐在椅子边沿,不敢坐实了。
原本期待得到靖王赏赐的校令,现在大脑空白,什么都不敢想了。
士兵端来茶水点心放到一边,几个人也不敢吃,沉默地等待着靖王说话。韩风雨像是把他们忘了,拿起纸笔来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写了得有半个时辰才放下笔。
下面坐着的几个人里,最轻松的就是云仞。见韩风雨似乎是忙完了,他询问道:“完颜洪裕已经送过来了,卑职请令,明日启程出兵!”
韩风雨点了点头,“万事小心,不可轻敌。若情况有变,尽快上报。”
云仞道:“殿下放心。”
韩风雨不放心,他不怕将士们不拼命,就怕他们太拼命了。
昱国国土从徐州向南,一直到云南,北边被金国和蒙古占据。这个北边包括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燕京、辽阳等地。
没了这几个省,征集的士兵数量少一半。逃难来的流民,不经过休养训练,是没有战斗力的。
韩风雨带领的这二十万兵,就是昱国的精锐。他们要是战死,用什么来抵挡金国的进攻?
当着锦衣卫的面,韩风雨不想说这个,对云仞点了点头,“有劳。”
云仞大大咧咧:“殿下说的是哪里话,领兵打仗是卑职职责所在,要是不让我打了,那才叫难受。”
韩风雨道:“云总兵明日出征,今日好好休息。这几个锦衣卫几个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云总兵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云仞说:“几位,请。”
出了大营,凌丘松了口气,紧跟在沈学林身侧,来到云仞安排的帐篷里,解下绣春刀才彻底放松下来,“靖王殿下果然跟传言中一样深不可测。”
沈学林瞥了他一眼,冷笑一下。
“大人,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沈学林语气凉凉:“这才哪儿到哪儿,看把你吓得。”
他贿赂靖王殿下不成,人被原封不动地退回,还把殿下气的连马车都劈了,他害怕了吗?沈学林扪心自问。
还是怕的。
入夜,夕阳西沉,帐子里光线暗了下来。
亲卫兵点燃油灯,小心用手护着,放到韩风雨桌边。
处理完前线的事情,还有朝廷里的奏报要看,沈学林那封调任徐州的文书就夹杂在这里面。苏鸿飞把他寄来的急信放到了文书旁边。
门帐撩开,沈学林放轻了脚步声进来,跪在韩风雨桌前,“殿下。”
韩风雨头也不抬,“你来做什么。”
沈学林道:“卑职是来请罪的。”
“沈百户何罪之有。”韩风雨冷笑一声:“本王不过区区一介藩王,理应受锦衣卫监察侦缉。百户大人送来五六十人,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本王理应承受。推拒了沈百户的人,是本王不是,若说有罪,也该本王有罪。也请沈百户记下,待回京之后,务必派人缉拿靖王韩风雨,送入诏狱,绝不姑息。”
“殿下!”沈学林慌了,他知道靖王生气了,没想到生了这么大的气,膝地而前,“殿下何出此言。此事是罪臣之罪,罪臣妄图讨好殿下,以美女侍卫相贿,殿下高洁不受,罪臣深感羞愧。”
韩风雨冷冷的看着他,“还有。”
沈学林道:“罪臣明知殿下统率三军,两国交战之际,往殿下身边送人,有通敌之嫌,罪臣糊涂一时犯下滔天大祸,罪不容诛,甘愿受罚。”
韩风雨:“还有。”
沈学林心脏跳得很快,他回忆着靖王发怒的前因后果,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罪名。
他一下子明白了,靖王生这么大的气,前面两条确实是错,但只是小错,只有他想不明白的这一点,才是要他命的大罪!
可他翻来覆去,实在是不知道。沈学林额头上冒出冷汗,认命地伏下身,以头触地,声音颤抖:“罪臣不知……愿殿下宽容,将罪名告知,也好让罪臣死个明白。”
韩风雨合上奏折,从座位上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愤怒,“只是受贿?”
沈学林猛然惊醒,浑身一颤,“……还有贪污。”
韩风雨冷哼一声。
沈学林以前不懂,这一刻犹如醍醐灌顶,忽然就想明白了。
靖王一直不喜欢他贪污,朝堂所有人都知道他沈学林是靖王的人。靖王为人简朴,从不铺张浪费,也不会拿俸禄之外的钱财,是个清正廉明的人。
但是靖王就算再廉洁,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背上骂名。
靖王提醒他,他当时想着,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您自己不收贿赂,总不能不让手下的人吃饭啊。于是他低调一些,从不在靖王面前提起,背地里一如往常。
他却忘了,沈学林和靖王的名声是绑在一起的。
“罪臣知错了。”沈学林重重地扣头,沙石地面硌皮肤生疼,他像是感觉不到,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口中道:“罪臣自以为忠诚,却不知愚钝至极,连累了王爷……”
韩风雨冷眼看他磕了几个头,脑袋上渗出血迹,才道:“行了。”
沈学林停下来,大约是用力过猛,身体还晃了晃。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该死,怕出声后再让靖王殿下生气,只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靖王,表达自己的悔意。
韩风雨走到一旁,拿了个东西过来,微俯下身,接着湿软的帕子贴在额头上,轻轻擦拭掉了上面的沙砾和血迹。
他早已料到这一幕,所以提前准备下了。
这也说明,他依然顾念旧情,不会让沈学林就这么死了。
沈学林眼睛酸涩,心中涌现出一道热意,就连头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
清洗感觉伤口,靖王亲自给他上药,沈学林更觉得悔恨。此刻就算为了韩风雨肝脑涂地,他也在所不惜。
“好好休养。”韩风雨说,“若你屡教不改,百户的位子也别做了。”
“多谢殿下!卑职定洗心革面,绝不会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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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作话想说张居正来着,但是忘了_(:3」∠)_他的轿子有五十平方米,简直就是房车。
这个沈学林以后会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也会给韩风雨的小马甲打掩护。
下章应该能写到金国小王爷……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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