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望暮倒没觉得有什么,垂下眼睫颇为可惜的望着自己掌心的电光,道:“果然只是魂体。”力量太弱了。
江如画看见他满脸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没想到这么弱”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胆大包天了,才敢在大佬面前这么舞。
天哪。
她默然望了一眼那地上被炸得成了个小小妖灵的画皮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果然师兄才不是想直接杀了那些东西吧。
虞望暮抬手对虚空一抓,那画皮妖便被他握在了手中,封锁在了掌纹中。
“有用。”他启唇。
隔了老半天,江如画才明白他是在给自己解释。她顿时心情有些复杂,受宠若惊。
“没事儿。”她心有余悸不知所云地挥挥手。
虞望暮倒是也干脆,也没再说,只是蹙着点眉尖:“仔细看。”
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妖灵。
我什么也不懂,不懂得人世的规则,不懂得人世的情爱,只知道我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嫁给了他。
“玉娘,人间的女子都是要听话的。”他这样说,“男耕女织,相夫教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他说的,应该是对的吧。
那一年,我怀孕了。
我真的好开心。肚子里的生命一天天成长起来,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去抚摸它。
那个我们的爱的结晶,小小的生命。
可是那一年,村里死了很多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焦灼。
每次我学着村中的女子抚慰丈夫时,他总是说我什么都不懂。
是啊,我有些失落,我怎么也学不会,怎么也学不像做一个人间的女子。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灵,偷偷捡走了死尸的身体,假装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骗得了他的同情。
这样的焦虑一直到了我临盆的那一天。
我看见我们的孩子,他哭得小脸又皱又红,丑丑的,可是我好喜欢他,好爱他……
我也舒了一口气,幸好孩子没有像我听的话本里那样,有一条小尾巴什么的。
可是他走了进来,还带来了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说:“现在动手。”
于是我看见我爱的六郎,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他恭恭敬敬献给了道士,说:“这是我家祖上的传家之物,先生请用。”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挣扎着去拉他的袖子,惶恐道:“六郎,六郎……”
然而道士按住了我,剖开了我的脖颈。
我是妖灵啊,区区剖开脖颈,我怎么会死呢。
我执着地抓他:“六郎……”
为什么?为什么?
他怀里抱着我们的孩子,萧瑟地站在门前。
那一瞬间仿佛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六郎。
我还是不明白。我尝试撒娇,我对他说过我最怕痛了,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怕的,你看,那道士剖开我的脖颈,我一点眼泪没有流的。
我一点都不怕。
“六郎,你看看我。”因为割开的长口子,我说话费力得很。
我努力笑,希望他能够上前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我笑着的样子,洞房花烛夜那天,他曾经说过的:“玉娘一笑,我便移不开眼。”
那年花树下,我学会了争风吃醋,他也是拉着我的手,眼睛湿润,含着笑意:“最喜欢的,自然是玉娘。”
你说过的,你最喜欢我了。
为什么不看我?
他只是撇开眼睛,狼狈得很。
他怀里的孩子开始哭了。
我眼前有点花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我很想问。我什么也不懂,还是个需要学习如何做人的小妖灵。
六郎这次没有教我,我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割到手了,他告诉我,玉娘,痛就哭,可是我没有痛感的,但是我知道,要做好一个人,就要学会“哭”,在痛的时候哭。
要哭,我要做一个人,我想和他还有孩子永远一起生活。所以我要做一个人。
我现在应该是痛的吧。
我睁着眼睛望向床幔,心里很疑惑。可是明明割断的是我的脖子,为什么脖子不疼呢?我听说了,疼就是辣辣的东西。
胸口那里怪怪的。好堵,像是我还是小妖灵的时候,手指触碰到结了冰的溪水。还有一只手牵扯着,仿佛要把我胸口里的东西揉碎似的。
我眼睛干干涩涩的。
啊。我会流泪了。我还来不及惊喜呢。
六郎,你看看我,我会流泪了。是否就是,我更像是一个“人”了。
六郎呀,你看看我呀。
可是他总不愿意看我。
我的胸口越来越痛,我听见那道士说:“从我的刀口位置划下,最不伤皮。”
“你不是舍不得吗?”那道士道,“母体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剥了皮,她们就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像我这样剥皮,能够尽量减少伤害痛楚。”
六郎沉默了片刻。
他上前抚摸我的脸。
我想我眼里也许都是惊喜,因为今天我学会了好多属于“人”的东西,我会流泪了,心口也有怪怪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