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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惜颜瞥他一眼,“儿大不中留。横竖我还有阿钦陪着呢,他也该学着担事了。嗯,去跟你四叔四婶说一声,就说我说的,叫他们先回去,也送你大妹妹去郑家省亲,回头接了一家子上京再热闹热闹。”
    娘,娘真不是逗他!
    尉迟钊高兴得跳了起来。
    秦瑶芝娘家不在京城,却正是在郑七娘的老家顺州。
    这也是尉迟喜和郑家小弟从军后,才能因缘际会,结了这门亲。
    因与回京的路有些不顺,尉迟喜两口子原本商量着是先送嫂子许惜颜回了京城,再回去接儿女上京团圆。
    可许惜颜这么个体贴人,怎会让人家如此麻烦?
    且离家一载,做爹娘的哪有不惦记儿女的?
    不如让他们先回去得了。
    郑七娘这次是没回来,却让小女儿带了礼物回来,也很该前去探视外祖一家。
    郑家爹娘当年是为着小儿子的功名前程,才搬来京城。后儿子出息,入了武职,女儿也跟着尉迟家回了宁州,他们年纪渐老后,便仍是搬回故里养老。
    只成安长公主府里花木的活计,仍是一直给他们的。连两个金光侯府里不少花木,也多是找的郑家。
    如今他们老两口无力打点,这回许惜颜上京,就把郑七娘的小女儿给带回来了。
    是郑老爹强烈要求的。
    他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才得一子。照老规矩,肯定得让儿子继承家业。
    偏偏这个臭小子,因为崇拜金光侯,入了武职。姐姐又与尉迟家结亲,如今他的官儿是越做越好。
    可郑家根基浅薄,如今又四海承平,没啥战功可立,估计也升不到中层。但家里有个官儿,真是比从前的商户要强太多了。
    所以家里那上头的六个女儿女婿,都强烈要求弟弟安心走仕途。至于家里的花木生意,姐姐们也不会争抢,仍留给弟弟就是。
    可就算留给他,这偌大个家业,也得有人来打理啊。
    偏偏郑小弟在军伍得上官赏识,也娶了个将门媳妇。比他还不识数,算起账来头疼得很。每回公公一说要教她接手家里生意,跑得比兔子还快,追都追不上。
    郑老爹急得不行,琢磨琢磨,干脆,还不如把这生意重交给郑七娘呢。
    哼,
    谁叫她从前把家里生意做这么大,后又搞起花露那些的?
    之前她跑去宁州,叫自己替她看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如今他老了,可不得女儿来“还债”了?
    否则,他也撂挑子不干了!
    郑小弟和媳妇两个一听,顿时拍手叫好。
    他俩都不是做生意的料,生的娃儿也没瞧出有这份精明。不如就当个东家,抽个红利,余下交给姐姐打理得了。
    就算郑七娘在宁州回不来,可姐姐不还有两个女儿么?
    只要送一个回来管事就好,不也是女承母业?
    郑老爹一听,深觉有理。
    行了,这事就这么办了!
    故此郑七娘给大女儿在宁州订下亲事,却迟迟不敢给小女儿订下。
    这回也是许惜颜回去奔丧,问过她的意见,郑七娘才定决心把小女儿送回京城来。
    许惜颜说得挺对的。
    虽说亲戚之间,有很多因为钱财之事反目,闹得骨肉失和。但只要一开始就说好,也不见得就会生出嫌隙。
    好比许家,从前虽有个三百年书香世家的名头撑着,却也是摇摇欲坠,拆东墙补西墙的破事一大堆。那时偶尔还会为了钱的事,生些疙疙瘩瘩。
    否则邹大太太掌家那些年,也不会那样严厉。
    有钱谁不会充大方?
    后来是许惜颜找到门路,造竹纸,走边贸,慢慢贴补家计,才算是渐渐补上了里子,还越过越滋润。
    但许家并没有因此分崩离析,反而更加团结。
    因为越是赚钱,大家反而越是明白心往一处使,钱往一处用,才能彼此受益的道理。
    就象这些年许润许松在外为官,若不是有许家钱财支撑,他们也不可能当得这么从容优裕,从不会被贿赂打动,才能真真正正为民着想,做出业绩。
    而他们有了业绩,官做得越大越好,许家也不必去仗势欺人,便能在许多地方隐形受益,最终形成良性互动。
    而如今郑家,也是一样道理。
    郑小弟和姐姐们,就是相互依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六个姐姐姐夫才会齐唰唰的支持他做官去。
    而他一个做官的人,愿意少沾些铜臭,保持心性单纯,其实反是好事。
    郑七娘如果担心将来说不清,不如仍象从前那些,弟弟接手的祖业,依旧是花木生意。
    叫她小女儿回京,照管着花露生意就是。
    这些年好不容易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若是放弃,实在可惜。
    若是舍不得与女儿别离,许惜颜却有不同看法。
    她虽没有女儿,到底养了乐絮儿一场。
    且两个儿子也打小就不在身边,小儿子养大后,不也送去了京城好几年?
    所以许惜颜是觉得,孩子们只要过得好,不管男孩女孩,在不在身边都一样。
    郑七娘两个闺女都随了她的性子,很是独立泼辣。没道理她这个当娘的都能小小年纪,独挡一面,两个女儿倒是不行了吧?
    再说就算小闺女去了京城,也不是没有亲人照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回头两姐妹,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边关,遥相呼应,把她的这份花露生意好好继承并发扬光大,才是好事呢。
    至于太长远的事情,那谁也不能预料。
    何不作出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最后许惜颜说,若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回去问问两个女儿的意思。她们年轻人有时候的想法,说不定比她们还强呢。
    是吗?
    郑七娘将信将疑,回去一问,谁知两个女儿却是抿嘴笑说,人家小姐俩早就商定好了。往后不管嫁到哪里,都是要相互帮忙的。
    她们这房没有儿子,祖父尉迟炜总念叨着想过继。
    这倒也没什么。
    有个兄弟承袭香火,侍奉长辈也是好事。
    “……只娘生了我们两个,我们总不能叫娘给人看轻。就算出了嫁是夫家的人,可嫁妆总归还是自己的。咱们姐俩只要肯一条心,多多的赚些银子,在哪儿都不至于过得太差。叫娘回头听了闲话,受了欺负。”
    郑七娘听得心中又暖又酸,恨恨拍了两个丫头一巴掌,“你娘有这么没用?还叫你们来操心?既都大了,说话怎连点分寸都不知道?尤其大丫头你要嫁的可是书香门第,别成天把赚银子挂在嘴边,没得叫人笑话,只搁心里就好了。”
    于是,母女三人达成一致。
    尉迟家的二小姐,啊,她闺名叫做尉迟云铃,她姐姐叫尉迟宝铃。
    这名字说来还跟尉迟海有一段渊源。
    之前女儿生下来,只是大妞儿大妞儿的叫,郑七娘起了好多名字都不太满意。
    后来是尉迟圭听说堂兄得了一女,他虽不喜堂兄,却极稀罕小闺女,发话说尉迟家没那么多臭规矩。男孩这辈金字排行,女孩便也能起。
    后尉迟海便撇着嘴说,“看大妞儿成日戴着个镯子,上头铃铛叮叮当当,不如叫铃儿得了。”
    许七娘原本嫌弃太随意,可萧氏悄悄拉了她一把,叫她把这个名字应下。
    回头才告诉她,“别看老爷子嘴上那样,心里也是稀罕小闺女的。从前我听婆婆说,你们姑姑生下来,原是春天,想叫春桃。可老爷子非嫌弃不好,说俗,春桃哪有牡丹金贵?非叫了牡丹。看看你们姑姑如今多好命?便有一时不顺,总也有人替她撑腰。咱老爷子命也好,婆婆享不了的福,他一人全享了。认下这个名字,让咱大妞儿也沾沾老人家的福气。要嫌不好听,咱再加个宝字。宝铃,咱尉迟家的宝贝铃铛,大小姐呢。行不?”
    郑七娘一听很是满意,当即就给女儿起名尉迟宝铃。
    后来生了小女儿,因生她是个傍晚,恰好云霞满天,尉迟海又发了话,叫她跟着姐姐,叫云铃。
    后也果如萧氏所言,尉迟海虽然一直对郑七娘没生个儿子,颇为不满。但对于两个小孙女却很是疼爱,还时常出去吹嘘,自己如何明白事理,孙子的名字都没得他来起。嗯,那孙子的名字,也轮不上他起。反倒是孙女儿的名字,都是他起的云云。
    后老爷子过世前,因大妞儿定了亲事,他还悄悄给了一份嫁妆。说是等到云铃订下,也有她的份。
    只可惜老爷子去得突然,没法交待。后来萧氏主持分配老爷子的遗物时,多给了云铃一份。
    说她们姐妹多年在老爷子膝下承欢尽孝,理当多得些。
    郑七娘眼见女儿们得了这么多年的疼爱,早已心满意足,又哪里会计较这些?
    这些小事不提,对于尉迟云铃来说,小时候在京城的记忆都模糊了,早巴不得去看看呢。
    如今说要她跟着公主二婶回去,高兴还来不及。
    尉迟钊过去传了话,自然皆大欢喜。
    过来道了谢,尉迟喜两口子便归心似箭的带着侄女儿先回顺州了。
    尉迟钊突然发现,他那车东西太多,还坛坛罐罐的特别不太带!
    只能拿了几样要紧的,装了个包袱,就带着少量侍卫家丁,赶回京城报信了。
    剩下尉迟钦,尉迟钦略惶恐。
    家里人一走,剩下照顾整个队伍,还有公主伯娘的任务就全都交给他了。
    他,他没干过呀,感觉略有些承受不来。
    临走前,尉迟钊拍拍他肩,告诉他说,“没事儿,娘一向就是这样。听从前舅舅们说,他们也是啥都不会,就被娘哄去干这干那了。反正离京城没多远,你干干就习惯了。”
    那,那好吧。
    尉迟钦挠挠脸,努力挺起还不算太坚实可靠的小胸膛,鼓起了勇气。
    想想他都能跟堂兄一样,种两亩地了,怎么就不能管好一支队伍?
    对吧,对吧?
    那就试试看吧。
    反正错了也只有伯娘知道,还不算太丢脸。
    尉迟钦打起精神,接下领队新差。
    尉迟钊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却不知另有一番艳,是奇遇,正等着他呢。
    京城,端王府。
    时近初夏,牡丹已谢,芍药在廊下开得正艳。如有那不识货的,几可以假乱真。
    和嘉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因马骑得太快,新做的樱草色绸衫都被汗透,将背后绣着的鸾鸟沁出微微湿印。
    都来不得回房更衣,她便赶往母亲白秋月所居的正院。
    却正好瞧见苏良人不安的站在廊下,瞧见她来,先是一喜,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把和嘉悄悄带到了一侧纱窗前。
    那年,她和赵良人的儿子被带进宫中,无辜惨死。
    苏良人差点就疯了,一病不起好几年。
    是白秋月,把那时还一点点大的女儿抱到苏良人跟前,劝她吃饭吃药,才叫苏良人挺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也是从那时起,她是真心把白秋月当成亲人,也把和嘉当作了亲生女儿般疼爱。
    此时努了努嘴,悄悄在和嘉耳边说,“是王妃的外祖,冯家人。”
    和嘉一怔。
    她娘的生母冯氏,原是举人之女。在外祖白守中倚靠冯父指点高中后,就把冯氏逼死,另娶了乔氏。
    但这些年,冯家一直没怎么跟他们通过消息,怎么突然来人了?
    还听说,被尉迟钊搭救了?
    和嘉按捺下满心疑问,定睛往里细瞧。
    就见一个满面风霜,风尘仆仆的普通老妇人,已经给人扶了起来,坐在椅上,哀哀痛哭。
    她旁边还坐着个跟和嘉年纪差不多,身姿纤柔的女孩,却跟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抓着她的裙摆,竟是半刻也离不得。
    故此丫鬟只得搬了个小杌子,叫她坐在老妇人下首。
    母亲白秋月坐在上首,面上犹有泪痕,又换了一块手帕,红着眼正问,“……既发生这样惨事,你们怎不早些来说?”
    老妇人给问得又掉下眼泪,但大概已经痛哭过一场,很快止住,哽咽着道,“婆婆,还有丈夫临终前都说,从前没能照拂到你们,如今也没脸面来麻烦你们姐弟。如今,如今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也是绝没有脸面来求王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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