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装作没看见。
午休后,贺慈收了班里的作业,去找班主任陈老师。
不料何老师也在,还翻看着他们班的作业,手上拿着她今早收在房间抽屉情书卡片对字迹。
贺慈大步走过去,将一摞作业狠狠压在何其翻看的那一堆练习册上。
何其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笑道:“要不要吃糖啊,老师抽屉里有。”
贺慈冷着脸抽走何其手里的卡片。
何其:“老师错了!”
贺慈:“……哼。”
没过半分钟,她开口:“你找到是谁了吗?”
能收到情书,贺慈是自豪的。说明自己也有人喜欢!
现在和班上的女生要做好朋友,第一件事就要交换自己喜欢男生的姓名,不然玩的时候都不带你。
贺慈不喜欢班上的任何男生,随便瞎编了一个男生的名字,还补充了对方的设定,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这个人是假的,贺慈干错说他死掉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骑着自行车的帅气男孩在大马路上和货车相遇。
具体的细节省略,本该悲情的狗血瞎编故事骗到了女孩子们的泪水。不过不是感动的,而是怕的。贺慈不笑的时候阴森森,配上不变的表情,讲出了一种鬼故事的感觉。
很快班上没有人问她喜欢谁了,贺慈很满意。
何其抽出一本笔记本:“这个和卡片的字迹一样。”
贺慈看了看上面的名字。
陈米。
一张腼腆的脸浮现在贺慈的脑海里。
陈米在班上的存在感不强,因为他长得矮,力气也小,讲话细声细气,面容像个小女孩。班上的男生都不爱和他玩。
一起做值日的话,还会因为陈米不吭声而把活全部推给陈米。
有一次就被贺慈撞见了。那天正好何其事多,不能立刻带贺慈回家,让贺慈留在班上写作业。
夕阳西下,陈米扫了地板,排桌子搬凳子,还要洗黑板。一个人包揽了全部工作。
贺慈写作业写到一半饿了,拿出袋装小面包啃。
然后她听到了陈米肚子的咕噜声。
在姜婆的分享教育之下,贺慈分了一包给陈米,陈米很不好意思,可是肚子还是很饿,低着头说声谢谢,开始吃面包。
他的午饭被中午玩闹的男生弄翻了,没吃几口呢。
“你怎么不告诉陈老师?她是你的小姨呀。”
苏甜最喜欢八卦,偷偷告诉过贺慈陈米是班主任陈老师的外甥。
陈米愣了愣,小声说:“妈妈说在学校要乖,不许给小姨添麻烦。”
陈米不会主动说话,贺慈又开始写作业,这段对话就简单的结束了。
“是他啊,”贺慈懂了,把作业本塞回去,“你不许和别人说。”
贺慈的手伸进口袋,还真的想不出来卡片上的话是陈米写出来的。
到了班上,贺慈看着陈米的方向。
他仍旧低着头,趴在桌面上写作业。
沙学乐带着一群男孩走过去,围着陈米笑,陈米有些难堪地站起来。
他转过身,目光正好和贺慈的相触。
贺慈看到他的腿抖了抖。
沙学乐说了点什么,陈米握紧拳头,朝着贺慈走过来。
他的脸很红,眼眶中湿润,看起来要被欺负哭了。
第87章 我不当了
这段短短的距离对于陈米而言比体育课的八百米跑还长。
他不敢看贺慈, 指甲紧扣手心,可最终,他还是只能在同学嘲笑的目光之中走到贺慈的面前。
“我、我……”陈米快哭出来, 可就是不肯说出来沙学乐他们要他说出的话。
站在陈米的位置的沙学乐看到陈米迟迟不愿意开口,把陈米的笔袋丢在了地上。
陈米肩膀一抖:“……贺慈, 我喜欢你, 我还给你写了情书。”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 可他就连抬起袖子来擦眼泪都不敢。
“你接受吗?”
贺慈心里说不要。
不接受。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坐一桌。
可是陈米的眼泪让贺慈皱起眉头。
这时候, 好像不能直接说。宋阿姨说的要观察别人脸色,指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贺慈憋闷着,想了想, 没有开口,她既不能拒绝,也不想接受。
陈米难堪地站在贺慈面前。
沙学乐为首的男生笑了起来。
陈米并不能听见沙学乐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但那些嗤嗤的笑声和并不加以掩盖的嘲笑都化为从高空往下倾斜的沙粒, 抖得他全身全脸,通过他的耳朵刺到鼓膜。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陈米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通红变得惨白。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递给他纸巾。
“擦眼泪。”贺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温和一点。
陈米的身体僵硬无比。
他在贺慈面前丢脸了。他应该和妈妈说的那样,好好反省自己的错处, 而不是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贺慈看着在她说完话后眼泪流的更多了的陈米,皱眉头。她拉过陈米的手,把纸巾放在陈米的手心。
“他们叫你做的。”她问陈米。
他们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贺慈耳力不是一般的好, 沙学乐说的话她听得见。
陈米咬着牙, 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沙学乐特意说了,不能让贺慈知道。不然他的整个学习生涯都不会好过。家里不会为了他多花钱去私立校的,本来能到这一所充满了有钱人孩子的小学, 就是拖了小姨陈老师的关系。
他只能上对口的初中。
沙学乐打听过了,他们不出意外会在一个中学。
如果他不听话,不止现在的半个学期,未来的每一天,都会被欺负。陈米不敢违抗沙学乐。
他对着贺慈的问话只能摇头。
贺慈:“你为什么说谎?”
陈米贴在裤边上的双手捏紧了裤子。
“他们就是喜欢欺负人,你要给他们欺负吗?”贺慈道,曾经的她也受过沙学乐的欺负。
她还记得那是家长会那一天。汤叔叔帮她揍回去了。之后班上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就算沙学乐不服气,也只能暗戳戳恶心人,贺慈并不把沙学乐幼稚的小手段放在心上,反而衬得沙学乐像个白痴。
贺慈凑近陈米,眼睛认真地直视他:“这种事,不可以忍。”
她全家都说,这是校园暴力,是欺凌,是世界上最无法原谅的事情。
不能忍,不能畏惧,不能退缩。
不然它会从一条缠绕你的麻绳逐渐变为森蚺,绞杀吞噬你。
陈米张着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哭声,他呼吸着,喘不上气。
“我没办法,贺慈,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陈米闭着眼睛流泪,不敢看贺慈,“我不敢,我没地方说,也不能说,他会报复我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小,微乎其微到连贺慈都快听不清,几乎和蚊虫翅膀发出的震颤没有两样。
就连道歉,都得小心翼翼,不敢让人听见。
贺慈不问了。她不问陈米到底为什么这么惧怕沙学乐,因为她被欺负过,或许这时候的陈米和之前的她一样,担忧给家长添麻烦、害怕看到家长失望的目光。她也不问陈米为什么会被沙学乐欺负,因为这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你和他们一点不一样,他们就会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找个莫须有的理由,肆无忌惮践踏别人,要是被发现就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连玩笑都开不起”。
贺慈和陈米同样遭遇过这一切。
可他们不一样。
贺慈比陈米勇敢,贺慈的家长也被陈米的家长勇敢。
她把袖子往上撩,把袖子上的二道杠摘下来压在书本下面,宝贝得很:“你没错,说什么对不起。我还要谢谢你那天帮我把作业找到了。”
沙学乐曾经藏过贺慈的作业本,被打扫卫生的陈米找出来,擦得干干净净,重新还给贺慈。
陈米听到贺慈的道谢,慌张地张开眼:“不用,是我该做的……你要做什么?”
贺慈把陈米丢在身后,走向他的座位:“给你做个示范。”
沙学乐本来还在看好戏,陈米的窘迫和贺慈有可能丢脸的可能,都是对他最好的嘉奖。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对贺慈,他只不过犯了一个小错。而贺慈不仅打了他,她的家长还揍了自己的爸爸。那之后他家仿佛就走了倒霉运,爸爸的公司似乎不太好了,家里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爸爸每天回来都没好脸色,有时候还想打自己。妈妈总是拦着,时不时和爸爸吵架,还不让他听。
沙学乐把这一切都记在贺慈的头上。
都是贺慈这个扫把星!
可他心中又惧又恨的扫把星此刻朝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