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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言意赶紧叫上在一旁劈柴的秋葵:“走, 咱们取碗去。”
    火锅店要想做出自己的特色, 味道肯定是重中之重,但打造一套市面上买不到的碗具也能让客人眼前一亮。
    细节上多花点心思总是没错的。
    这样懂行的人晓得你家锅子是真的好吃,不懂行的也会觉得, 这地方挺别致,有格调。
    姜言意带着秋葵从后院出去,前边连着的就是店铺。
    *
    铺子外面停了一辆牛车,一位六旬老叟站在牛车旁,正在准备搬放在车上的瓷碗瓷盘。
    从牛车上还下来一人,身穿天青色的长褂,容貌俊秀,满身书卷气,不是陆临远又是谁。
    他将长袖卷起一截,看起来文弱的人,撩起衣袖来手臂倒是不显瘦弱,他温和道:“老人家,我帮您搬些。”
    老叟忙道:“公子载我一程已是感激不尽,怎好再麻烦公子。”
    陆临远谦和一笑:“不麻烦,送您过来也是顺路罢了。”
    说这话时,他手上已拿起一摞梨花形状的小碗,小瓷窑做出来的东西,算不上有多精致,但胜在塑形别致,他夸赞道:“贵窑这打模子的师傅好手艺。”
    老叟见他虽也是个读书人的打扮,但不似那些个自命不凡、不屑同他们这些白丁言谈的,又生了几分好感,笑呵呵道:“模子不是瓷窑的师傅做的,是这铺子掌柜自己的。”
    陆临远听老叟这么一说,对这铺子的掌柜又好奇了几分,二人步上门口的三级石阶,恰好碰到姜言意和秋葵从里边的院子里出来。
    看到姜言意,陆临远眉头下意识一皱,然而老叟已经热络跟姜言意打起了招呼:“姜掌柜,东西老朽都给您送来了,您瞧瞧。”
    姜掌柜?
    这些瓷碗瓷盘是她订做的?
    陆临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由得打量起这店铺来。
    店面打扫得很干净,里面桌椅板凳陈列整齐,布景算不上真有多雅致,但附庸风雅绝对是够了的。
    姜言意看到陆临远也是一愣,上次不愉快的谈话她还历历在目呢。
    但老叟一说碗盘的事,她又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只当没看到陆临远这个人,跟老叟一同清点她订做的瓷器,发现没有损坏的也没有漏件的,便结清了价钱。
    “劳您大老远的跑一趟给我送过来。”姜言意给老叟倒了碗茶水。
    那日招待封朔连茶水都没一杯,事后姜言意就去买了不少花茶,名贵肯定谈不上多名贵,但胜在泡开了好看,味道也还尚可,用来开店时给客人当免费茶水也挑不出错。
    老叟接过茶水道了谢,又说:“瓷窑那地方偏得很,拦了半天也不见有个牛车骡车路过,幸好这位公子心善,载了老朽一程,不然今日指不定何时才能给掌柜的您送来。”
    姜言意算是知晓了陆临远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客客气气跟他道了谢,生怕他又误会什么,倒茶都是叫的秋葵去倒。
    陆临远瞧着她这副生怕跟他扯上半点瓜葛的模样,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多了几分复杂。
    他不记得上辈子的姜言意是哪般模样了,只是想起她,伴随着升起来的就是习惯性的厌恶。
    但这一刻,他发现眼前这人和他习惯性憎恶的那人,找不出半点吻合的地方。
    手上的茶一直拿着,却终是没喝。
    陆临远从她和老叟的谈话中,也约莫知晓她要在这里开店。他不知这一世的姜言意的是得了什么际遇,又是什么,让她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在这边陲之地开起了馆子。
    但这一切,又同他有什么干系呢?
    离开时,陆临远在店门口的台阶下冲着姜言意作了个揖:“陆某恭祝店家生意兴隆。”
    她既已将过去都放下,自己又何必再将陈年往事挂在心上。
    只是在店中那人盈盈一福身,说出那句“多谢”的时候,他心底还是莫名的怅然了一瞬。
    有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仿佛是那个喜欢了他十多年的姑娘,在这一声“多谢”后就再也不存在了。
    封朔拉着满满一马车精挑细选的礼物回来时,正好瞧见陆临远对着姜言意的铺子作揖,而姜言意也回了他一礼。
    那日在军营,二人似乎还多有龃龉,怎的又突然冰释前嫌了?
    他近日琐事缠身,这二人究竟是何关系还没查清楚,但远远瞧着,那郎才女貌颇为登对的样子,他莫名地觉得扎眼,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吁——”马车在姜言意店铺门口停下,封朔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
    “王爷!”陆临远一见到封朔,心底那点怅然瞬间所剩无几,满眼满脸都是见了贤者的欢喜和崇拜。
    所谓盖世英雄,当如眼前人这般才是!
    封朔冷淡点头致意:“贤侄怎在此处?”
    陆临远忙道:“路上遇见一老翁,见他要去送瓷器,又拦不到牛车,这才载了这老翁一程。”
    在京城那等繁华之地是见不到牛车的,但关外马匹皆被征到了军中,百姓为了出行方便,代步就只能找牛车或是骡车。只有一些达官贵人家中养了马,出行才有马车。
    封朔瞥了一眼那前来送瓷器的老叟,老叟被他这周身气势所震慑,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陆临远说完,他就只点了点头,算是为陆临远的话作证。
    得知他到此处只是巧合,封朔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状似无意问了句:“贤侄和这铺子掌柜似有几分相熟?”
    陆临远不愿意叫崇敬之人发现自己骗过他,矢口否认此事:“哪里,临远是从这老翁口中得知这女掌柜要在这里开店,这才恭贺了女掌柜几句。”
    听他这般解释,封朔心中算是完全舒坦了,虽然依旧是一张不苟言笑的的脸,但莫名的叫人觉着和善了几分。
    他见陆临远牛车上还放着几摞书和一些杂物,顺带问了句:“贤侄可找到住所了?”
    陆临远被贬西州,从吏目一职,掌文书,官职从九品,对于一个世家嫡子来说,算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但面上他并无怨天尤人之意,这个年纪能心胸就能豁达至此,撇开自己心中对他一些隐秘的偏见不谈,封朔觉得此子算是个可造之材。
    自那日军营一别,陆临远就再也没有受过封朔的传召,他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封朔一主动问起他居所的事,他只觉激动万分,忙答道:“就在都护府大街后面的石盘胡同。”
    从石盘胡同到小厨娘这店铺可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
    虽说陆临远一再否认自己不认识那小厨娘,但封朔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面上丝毫不显,只道:“石盘胡同到衙门的路程远了些,本王记得衙门在吉祥楼那边有一片府宅,当有闲置才是,贤侄拿了我的令牌去吉祥楼那边安置。”
    “怎好因这等琐事麻烦王爷……”陆临远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遭这样的冷遇,州府衙门的人对自己这个京城来的排外,自是会在住行这些地方下软刀子,所以他此刻倒也不像上一世那般觉着愤懑。
    但封朔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陆临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封朔已经把一块令牌扔了过来:“去吧,莫再推脱。”
    陆临远一时间心潮彭拜,不愧是他仰慕的贤者,这般礼贤下士,自己还不算他麾下幕僚,封朔就已经关心起他的住行来。
    可惜上一世他不得门路,连见封朔一面都未曾,这究竟是何等憾事!好在他重生了,一切都可以重来!
    陆临远握着那块令牌,心中一阵激慨,顿生一股“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
    姜言意看着陆临远跟封朔说了几句话,紧跟着红光满面的离去,好似一个追星成功的狂粉,她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沉默中。
    这真的是原书中那个风流倜傥、玉树兰芝的男二?
    莫不是也被人给穿了吧?
    她没能出神太久,因为封朔已经抱着高高一摞礼物盒进铺子来了。
    他把一堆花花绿绿的盒子往桌上一放,看着她,耳根又开始发红,简明扼要说了两个字:“礼物。”
    秋葵这辈子都没见谁买过这么多礼物,新奇张望着,封朔瞥了她一眼,从边上捡了个最小的礼盒放到她跟前。
    秋葵看了看他给自己的小盒子,又看了看他推到姜言意跟前的那高高一摞大盒子,突然觉得有点饱。
    封朔对着姜言意道:“这些是给你的,车里还有。”
    说着他又要出去拿。
    姜言意赶紧叫住他:“大将军!”
    封朔偏过头看她,夕阳照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那张初见时只觉深寒冰冷的脸孔,在这一刻似乎也柔和了许多,他深邃的凤眸里噙着点点笑意,好似碎了满天星辰:“怎么了?”
    望着眼前这张含蓄却生动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姜言意觉得他做这么多,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但她很快掐灭了自己念头。
    想啥呢,他这不是被心仪的姑娘伤到了想另找个情感寄托么!
    姜言意正色道:“这些我不能收,大将军您拿回去吧。”
    封朔嘴角的笑纹一丝一丝收了起来,他看着她,问:“什么?”
    他目光冰冷得让姜言意有种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他拧断脖子的错觉。
    姜言意下意思缩了缩脖子,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能继续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她迎上他的目光道:“大将军您有心仪的姑娘就该好好对她才是,便是吵架了,也该等这股气性过去了,再考虑是分是和的问题,而不是拿民女做消遣。”
    封朔死死盯着她,“你觉得我是在消遣你?”
    姜言意想点头,但被他那迫人的视线盯着,愣是没那个胆子点下去。
    封朔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暗淡了下去,暮色自他身后泼墨一般展开。
    姜言意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她退,他便再进。
    最终她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没再上前。但姜言意只觉他周身的压迫感像是一张大网将她牢牢束缚。
    “花花……”秋葵以为他想欺负她,要过来帮忙。
    封朔忽而充满戾气一回头:“退下!”
    秋葵快被吓哭了,不肯走,又不敢上前:“不许欺负花花!”
    姜言意怕他迁怒于秋葵,忙道:“没事,秋葵,你先去后院等我。”
    秋葵摇头不肯走。
    “听话,晚点给你做枣泥糕。”姜言意安抚道:“我跟大将军把一些事说清楚。”
    秋葵这才一步三回头进了后院。
    封朔掷了一根筷子过去把门掩上。
    门“啪”的一声合上,筷子也掉落在地,姜言意心口也莫名跟着颤了一下。
    难以想象,一根筷子被他掷出去竟也能有这般大的力道。
    她被他逼到了墙角,暮色四合,街上来往的行人渐少,便是有人路过,也瞧不见这死角。
    姜言意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么作死的方法跟他摊牌。
    “心仪的姑娘?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心仪的就是你呢……”
    姜言意听到他自嘲一般的呢喃,他轮廓分明的下颚在暮色中显出几分苍白。
    姜言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否认:“您……您别戏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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