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婶低声把这些告诉姜言意后,姜言意看着小姑娘道:“你会武?”
小姑娘点头,直接放下豪言:“你边上那位不是我的对手。”
郭大婶从这小姑娘进屋后的吐息就看出她身手不错,不过这般狂妄,还是让郭大婶有些不快,她对姜言意道:“东家,我可以试试这丫头。”
现在是非常时期,突然冒出来个会武的小丫头,姜言意想留她,又当心有诈,迟疑片刻后道:“去后边院子里吧,那里地方大些,把忠叔也叫出来。”
封朔派了影卫盯着宅子四周的,郭大婶跟这小姑娘在院子里动手,其他影卫必然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若有个万一,也能及时敢过来。把楚忠叫上,也是为了防止这小姑娘别有用心,真要有个什么,郭大婶和楚忠联手,胜算也大些。
楚忠被叫到外边院子里,站到了姜言意身侧,院子里郭大婶和那小姑娘已经短兵相接。
姜言意是个外行,看不懂其中的招式,但郭大婶先前能在一帮刺客手中护她周全,她还是信得过郭大婶的功夫,小姑娘每一招都是大开大合,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却不小,院子里的青砖都被她踏碎了好几块。
姜言意只觉得郭大婶和这姑娘打得难舍难分,她问楚忠:“如何?”
楚忠低声道:“那丫头的气息稳些。”
意思就是打到最后,不出意外小姑娘的胜算会更大。
这个结果确实让姜言意惊讶。
最后郭大婶没跟那丫头打出胜负来,姜言意叫停她们,让她们洗把脸一起用朝食。
楚忠私下问姜言意:“小姐想要用这丫头?”
姜言意想了想道:“先放面坊那边去吧。”
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对方武艺高强,若是真有异心,她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放面坊那边去,还能有邴绍盯着,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楚忠也赞同姜言意的做法。
秋葵许是觉得那姑娘跟她同病相怜,对她格外照顾。
郭大婶洗完脸出去时,秋葵看那姑娘手脸都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洗过了,还偷偷递了一块胰子给她:“你别怕,花……东家人很好的,郭大婶和忠叔也都是好人。”
小姑娘捧起胰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才用到身上,不知是好奇香味还是想靠嗅觉闻出有没有毒。
她知道自己身上邋遢,对秋葵道:“我想用这水擦擦身子。”
秋葵会错了意,很快就回房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拿给她,小姑娘没肯穿秋葵的。
不过秋葵还是无意间在她脱下来的外袍里瞧见一卷羊皮轴。
她好奇问那小姑娘:“这是什么。”
小姑娘因为洗脸把头发扎了上去,她半边脸都是骇人的红斑,不知是因为秋葵帮她让她对秋葵亲近,还是看出秋葵傻乎乎的对她没设防,她道:“是别人托我爹走这一趟镖让带的东西,我爹和收货的主人家都死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秋葵看她和郭大婶比武,见识过她的厉害,道:“你这么厉害,你爹肯定更厉害。”
“那是自然!”小姑娘眼眶有些泛红,嘴角抿得死死的:“若不是那女游医下药,我爹才不会败!”
朝食是香菇鸡肉粥配酱香饼。
粥熬得很稠,鸡肉被撕成一丝一丝的,鲜香细嫩,无骨无渣。
酱香饼揉面时被揉和多次,内里不但有千层褶,揉面时还包了调好味的猪肉馅进去,锅底刷一层薄油,把饼子摊平烙至两面金黄时,里面的肉馅也熟了,撒上葱花和芝麻粒,更是增香。
姜言意喜食辣,会在切好的酱香饼上抹辣酱,一口鸡肉粥软糯粘稠,一口酱香饼外脆里软,香辣开胃。
除了楚言归和陈国公是在内院用饭的,其他人都是围坐一桌在铺子里吃。
小姑娘看着眼前的粥碗里不仅是白米,还有肉,几乎是狼吞虎咽,一口下去一碗粥就去了小半碗,酱香饼的香味她也从来没闻到过,直接用手拿着咬。
像极了一只饿久了的小动物,面前突然摆上两盆肉,不知道该先吃哪一盆。
姜言意原本多做了一份,打算吃完了拿去给封朔拿去,结果一顿饭吃完,她发现这小丫头饭量惊人,把封朔的那份直接吃掉了大半。
第109章
小姑娘说要与姜言意为奴十年, 为避免意外,还是得去官府备案。
每家每户有几口人,官府那边都是有记载的, 这也是遇上全城搜查时官兵挨家挨户查问户籍的依据。还有一点则是, 官府能辨别户籍文书的真假,以防上当。
小姑娘说自己没名字, 姜言意看了她的户籍文书,发现她爹还真没给她取名, 文书上姓名一栏直接写了个“霍丫”。
姜言意让郭大婶带着霍丫去官府, 把霍丫的卖身契过户。
等人回来了, 她问霍丫:“你想不想改个名字?”
霍丫有些费解:“我没名字。”
她跟着她爹走镖多年, 也跟一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奴仆接触过,知道一旦签了卖身契, 主人若是不满意奴仆的名字,可以直接给奴仆改名,当即道:“东家给我取个名吧。”
她听郭大婶和秋葵都管姜言意叫东家, 便也跟着这般称呼。
姜言意想了想,问她:“你生辰是何时?”
霍丫大半张脸都掩在碎发底下, 她道:“不记得, 我爹说, 刀口上舔血挣钱的人不过生辰, 否则短命。我只听我爹说过, 我娘是在初春的芦苇地里生下我的。”
初春的芦苇都还是一片嫩芽, 古诗中管初生的芦苇叫“葭”。
姜言意道:“叫蒹葭如何?葭便是芦苇。”
没长穗的荻的称“蒹”, 不管是荻还是芦苇,在早春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霍蒹葭?”霍丫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头:“这名字好听!多谢东家赐名。”
姜言意见她喜欢这个名字, 心中也高兴,想到她穿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去面坊做事也不方便,道:“一会儿你梳洗干净,换身得体的衣裳再去面坊。”
姜言意身量高挑,霍蒹葭身形娇小,姜言意的旧衣裳她穿不了,只能穿秋葵的。
秋葵倒是大方想把自己的新衣拿给她,可惜她入冬后胖了不少,霍蒹葭瘦瘦小小的,穿上秋葵的新衣太大了,只有还在西州大营时姜言意买给秋葵的那身冬衣才勉强合她身。
姜言意领着霍蒹葭去隔壁陈娘子的铺子里,让陈娘子给她量身,做两件新衣。
霍蒹葭一开始还抗拒陈娘子的触碰,知道姜言意的用心后,才配合了,只不过一直闷着不说话。
陈娘子给霍蒹葭量尺寸,自然也发现了她从左脸一直蔓延向脖颈的红斑,她当着霍蒹葭的面没说什么,只在姜言意付定金时才道:“我知晓你是个心软的,不过这世上苦命人多了去了,你买的婢子还是要买得用的。”
在陈娘子看来,秋葵是个缺心眼的,这个丫头瘦得跟猴儿似的,不知能做什么,脸更没法见人,若是去如意楼做事,怕是得吓跑客人。
姜言意道:“我有数,劳烦陈姐姐先做这丫头的衣裳。”
不然霍蒹葭只有那一身衣裳,没法换洗。
陈娘子无奈道:“我省得。”
等出了成衣铺子,霍蒹葭才对姜言意道:“东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爹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是来报恩的,东家不必对我这般好。”
姜言意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习武之人的耳力,她跟陈娘子在铺子里面说话,当时霍蒹葭在门口看料子,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她竟然全听见了。
姜言意道:“不是给你一个人做的衣裳,在我这里做事的伙计都有。”
听到这个答案,霍蒹葭愣了愣,最后只道:“东家是个好人。”
当天下午霍蒹葭就被带去了面坊。
邴绍盯人盯了好几天,来给姜言意送面坊的账目时,姜言意问起霍蒹葭在那边如何。
邴绍一贯面瘫的脸上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手脚勤快,力气也挺大的,就是爱打人。”吃得也多。
姜言意翻看账本的手一顿:“打人?”
邴绍说:“面坊里除了几个老师傅和老实的伙计没被她揍过,其他人都挨了不少打。”
面坊好不容易去了个小丫头,一些伙计不免有逗逗她的心思,结果一个个都被她揍得哭爹喊娘,现在面坊的伙计们怕霍蒹葭怕得跟什么似的。
大锅饭抢了她的肉会挨打,背地里说她坏话会挨打,调侃良家少妇也被她按住一顿锤。
姜言意觉得这小丫头怪有意思的,又问:“她可有跟什么人来往?”
邴绍摇头:“没发现。”
姜言意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现在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霍蒹葭确实是为了报恩来找她的,要么就是隐藏得太好。
她暂且压下这些怀疑,把一封写好的拜帖拿给邴绍:“你去瓷窑那边走一趟,让他们烧制一百件彩瓷和青花瓷,再打听一下常年往关外走的商队有哪些。”
要想做瓷窑生意,还是得先试试有没有市场,若是商队能把这一百件瓷器卖出去,那么她就可以着手跟瓷窑东家谈谈合作的事情。
不知不觉她已在家中呆了半月有余,楚言归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异常。
这天姜言意熬了鲫鱼汤给他送去时,他便问:“阿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养了这么久,他脸上终于有了点肉,但身形还是偏瘦,因为养病久不过见光的缘故,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跟姜言意长得最像的地方是嘴唇,但姜言意嘴角总是微微翘起,不笑也带了三分笑意,明艳动人。他的嘴角却是拉平了的,有股子形容不出的冷漠感。
姜言意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一手拿着着绣绷,一手捏着绣花针努力挽救自己憋足的绣工:“能出什么事?看我不去如意楼了,成天呆在家里,嫌我烦?”
这番话一出来,楚言归不免有些狼狈,他努力辩解:“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言意是故意说这些来堵他话的,她打断楚言归的话道:“如意楼现在有杨岫看着,我管账就成,以后咱们还得开好多家铺子,我还能每天都去盯着么?”
以前姜夫人管理自己陪嫁的那些铺子,就是每隔一季让铺子里的掌柜来交账簿就行,楚言归暂时打消了疑虑。他看出姜言意绣绷上绣的祥云纹是男子衣袍上常用的花纹,目光落在上面,变得有些凉薄:“阿姐以前最烦做针线活,交给下人去做不就成了。”
姜言意用的线太长,打结了,她有些头疼地把打结的地方慢慢捋开,“等我绣活儿好一点,给你和舅舅还有祖母她们绣套护膝。”
那线结解开了,姜言意才抬起头:“你看嘉宝绣给咱们的荷包,绣得多好看,我要是绣太丑了,也拿不出手。”
楚嘉宝给楚言归也绣了一个荷包,只不过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
楚言归突然问:“也要给辽南王做护膝吗?”
封朔生辰的时候姜言意已经给他绣了一个,新年就不再给他绣护膝了,看能不能给他做件衣裳,姜言意摇了摇头道:“不给他做护膝。”
楚言归捏着的手指松了松,道:“我不希望阿姐嫁给他。”
姜言意诧异挑了挑眉,好笑道:“怎么了?”
楚言归唇角抿紧:“我怕他负了阿姐,他有他的宏图霸业,能陪你的时间少之又少。这世间的男儿,不是全心全意待阿姐好的,都配不上阿姐。”
听着这半大的少年这席话,姜言意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她停下手中的绣活道:“谢谢你,言归。他待我已足够好,我也相信他不会负我。”
楚言归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对我,对楚家都有恩,但是将来他若对不起你,我还是不会放过他。”
姜尚书给他的阴影太大,在姜家,姜夫人和姜尚书几乎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