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刻,这诡秘的小门从内打开一条小缝儿,一个年轻的小厮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低声问道:“可是来找我们东家提货的?”董睿“嗯”了一声,就看到这小厮将门半开,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又缓缓关上了这扇不起眼儿的门板。
这小厮领着二人一路疾步快行,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了一座双檐重瓦的三层小楼前。
“两位,我们东家在莱竺小筑备下了晚宴,正恭候着,请~”前头带路的小厮一路以“请”的姿势引着陈靖远和董睿来到了他所说的“莱竺小筑”。
这三层小楼的大门大开着,楼身两侧却并没有其他侍从丫鬟,正对大门的中厅正中摆着一张紫檀雕着峻峰烟霞图样的圆桌,周围不见人,可佐着四个圆凳。桌上铺着团绒红面攒金线的桌布,其上摆着诸多美味,并一个青瓷酒壶和几个青瓷小杯。
“小的就引路到此处了,贵客请吧!”这小厮将陈董二人送到门前,告了罪便退下了。
“智辉,”陈靖远叫了声身后跟随着的董睿,“你家中可有其他亲属?若是……我不会强迫你同我一起进屋的。”
董睿立时就回答了一句,“少将军,家母以忠孝育人,若是为天下之事,智辉愿与少将军共进退。少将军,请。”
两人步入中厅,环顾四周,西边的小厅是一通儿的博古高架,上面除了摆放着古玩玉器,更有几摞时常被人翻动的典籍。架前是一条长案,放着二三笔架和一方鱼戏莲叶的端砚,案旁有一个青花粉底的书画缸,粉底瓷器上用狂草字体写着前朝才子的《闲情赋》。而相对的东厅也是一方卧榻,榻间还有两个苏绣样式的软枕靠在一起。榻边有一个窗,窗前挂着个描金的鸟笼,其中的黄鹂鸟竟是罕有的翠羽红喙,双双对对,好不欢愉。卧榻另一侧则是一段通往二楼的楼梯。
“少将军,这……”董睿到了屋中不见有人,心中难免有些警觉,疑问出声。
“不急”,陈靖远抬手制止了董睿之后的言语,朗声开口,“三殿下,末将前来赴宴,身边之人亦是心腹,可现身一见?”
话才说完,便见一抹烟灰弹墨的色彩从二楼楼梯处缓缓而来。
“小将军,前几日并未向本殿提及缘由,怎么如今竟赶来与本殿相见?”定睛细看,原来这身穿烟灰弹墨纹的人影就是早些时候,在京都闹市区摆平了关记跌打馆之事的人,百姓口中的“安少爷”,皇朝的二殿下云逸阳。
“小将军,还请入席,请。”走到中厅桌前的云逸阳即使心里也想要知道那人的下落,可也是礼仪在前,将陈靖远请入席间。待陈董二人坐定,他也利落入座,先是举杯共饮,再是高声谈论,一副酒友见面、海碗痛饮的场面。
席间三人均是练家子,耳力也是非常人可比。谈论间,陈靖远低声说:“三殿下,窗外无耳,尽可安心了!”
“如此,小将军在闹市区排演了如此戏码,却是为了哪般?单单为与本殿相见?”云逸阳听完,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嬉笑神色。
“三殿下,末将今日赴宴,就是来向您与……通个消息,报声平安的。”陈靖远虽未说出与哪位尊位告知,但屋中三人心中皆是清楚的。
“如此说来,他现在何处?身体可是康健?”云逸阳早前回府心中已是感觉出,今天所遇事由,定是与五弟相关,如今听到陈靖远的话语,心里更是焦急牵挂。一来是自身担忧他,二来更是为了早些时候让中宫徐皇后安下心来,可以静心养病。
“三殿下,四个月前润之遇险以后,老天并未绝了路,是一位姑娘收留了他。前些日子,润之已经到了京郊的缘觉寺中静心养伤,那姑娘亦是陪在他身边。”陈靖远听出了云逸阳心里的焦急,用眼神示意不必担忧,更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起了几人共同关心之人的几月经历。
“姑娘?可是查清了她的底细?万不可被歹人的温柔计钻了空子!”看到陈靖远满脸的表情都是一副好戏模样,云逸阳就知道,他这个五弟怕是被人夺了心去。看如今的圣上就知道,宫中的乌云翻滚、风雨欲来,可不就是被这柔情刀割了性命。
“本来末将也并不完全信任那姑娘,不过,看润之的态度,竟是不得半分怀疑。他那般警慎的性子,恐怕在当初伤势渐缓之际,便已经查清了这姑娘的底子。”顺势举起手旁的酒杯,饮下一杯佳酿,陈靖远说话的语气愈加轻松,“三殿下,便是这与您联系的法子,还是那姑娘的小心思呢!”
即使信任自家五弟,云逸阳依然有着怀疑的神色,一听陈家小将军说今天的戏码竟是出自那位姑娘之手,心中好奇胜过怀疑。“如此说来,倒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谁说不是呐,这药方不仅让旁人摸不着头脑,也让存了心思的人能察觉一二。”陈靖远瞧了眼身旁端坐的董睿,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随即向云逸阳介绍到,“三殿下,这是末将的亲随,董睿董智辉。智辉,你呢,是个熟读圣贤书的人,可是懂得方子的信息?”看着自家少将军跟面前这位皇家子弟,先是拘谨,后来放松的说话态度,自己也将紧绷着的肩膀略松弛了些,“卑职不敢与饱读诗书子集的二殿下相提并论,只得参透方子中的二三关窍。”
云逸阳向董睿微微点头,示意其说出自己的想法,董睿紧接着就说:“那位在四月前于蜀中官道失踪,且跟随的兵士同样不见踪影。卑职只懂得这独活必是说明此身无碍,但其他兵士无甚生还的意思。方中的白果王,若是以拆字法解读,便是白果之王,即为皇也。暗示了方中之事,乃皇族事务。可方子中其他的关窍,卑职便不得而知了。”
“哈哈哈~小将军,你这亲随的确是个可造之才!”云逸阳听完这位小麦肤色的高个侍卫的分析,不住地夸赞起来,心下认为,此人的确是可培养的心腹。“殿下虐赞了!”陈靖远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听了年长自己九岁的兄长似人物夸赞了自己的眼光,也夸奖了自己的亲随,心中欣喜自不用提,面色上也呈现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小将军,可别谦虚,不过这青龙心、天南星也是那位姑娘想出的?”那位亲随不了解其中关窍,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清楚得很,东方青龙星象中的心之星宿,据说是当初一位得道高僧算出的,守护云沐阳的星宿。而天南星,则是当初孩童时期的云沐阳认识的第一种中药。这方子中的每一种药材都直指数月前遇险失踪的云沐阳,不仅能让熟悉之人心中有所了解,更是一种极好的掩护。不过,云逸阳心中一笑,看来自己这个弟弟真的交了心,竟是连这等年幼之事都告知了这位姑娘。其实,云陈二人并不知道,韩依晴才与他再遇,哪里就知道这许多!这方子是她与云沐阳共同讨论出来的,不过自己并未出面,而是云沐阳一人与陈靖远交代的。她又怎会知晓,云沐阳竟是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到她一人身上。
“这是自然。”陈靖远有一说一得如实答复着。
既已知晓了这个弟弟的下落,云逸阳心下打定主意,转天要暗入中宫,要徐皇后安心才是。
晚宴的后段的内容,便是这三人低低细语讨论的模样,那说话的声音,亦是传不出莱竺小筑。不过,三人究竟定下了何种计策,却不得第四人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