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宵寒想说点什么宽慰一下云烟,又或者,缓和一下眼前这个怪异的气氛,但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小心珍视,被人这样捧在手心里重视,这种感觉,沉重得令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以往,他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甚至比这更重的伤,更狠的毒,他都受过无数次了,但那时候,他并不觉得有多疼,硬着头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甚至,因为受伤次数太多,他几乎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此刻,他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一股不知名的痛感,密密麻麻,如同汹涌的海啸,又如同密密麻麻的虫潮一般,一下席卷上他心头,他一时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云烟一连吐了几口黑血出来,吸完之后,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端详了他的手好一会儿,然后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洒了些药粉在他手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料,简单却仔细的一一缠过他手掌。
做完这一切,她似是轻轻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的站起来,却是背过身,一句话都不说了。
季宵寒的心尖都跟着小小颤了一下,如果说他刚才还勉强撑得住,这会儿却是一下有点慌了,喉结滚了两下,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云烟身后。
云烟感觉到身后的人靠近,握紧的手指陡然又是一紧,拳头竟是被她握得咔咔作响。
下一刻,一双手从她腰上环了过来,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从身后抱住了她,云烟瞳孔急剧收缩,握紧的手指一下松开,却又一下收拢了。
季宵寒把脸埋在她肩上,在她耳边道:“对不起,阿烟……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两条手臂都是微微颤抖的,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谨慎又隐忍,仿佛在害怕她会推开他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被人推开得太多次,所以,他已经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被别人推开前,先推开别人,如果没有期待,便也就不会失落了。
可被推开得太多次,他还是希望能够被一个人坚定的选择的。
比如眼前这个。
云烟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是在他这一声一声的对不起里,彻底散了。
她转过身,与他对视,一双眼睛里只有眼前这个人,和他身后无边的夜色,她叹了一口气,又执起他那只左手,道:“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季宵寒诚实的道:“一直。”
云烟冷笑一声,脸色又是倏地一变,到底还是忍着,又把他的手放下,一把捧起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云烟道:“你总是说,不许我受伤,你也确实做到了,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到的事情,你也想到了,你做得很好,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保护过我,我真的很开心……”
季宵寒的瞳孔缓缓收缩,因为不确定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预感很不好,语气有点急的打断了她,道:“……能别继续往下说了吗?”
云烟却坚持道:“不能,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季宵寒睁大双眼,然后缓缓的挪开了视线,似乎是不敢再跟云烟对视了,他喉结滚了滚,却还是颇有风度的笑了一下,道:“……也是,也好。”
哪知,他话音落下,唇上却是一凉,云烟就这么覆上了唇,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季宵寒本来睁大的双眼,陡然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震惊且错愕的看着他,那眼神里,糅合了许多种情绪。
这个吻并不如何热切,甚至只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却激烈得他呛咳了几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差点要哭出来了。
他一颗心砰砰狂跳起来,仿佛要跳脱出胸腔。
云烟笑了一下,微微也有点紧张,道:“你确定,还是不回过头来,认真听我把话说完吗?”
季宵寒莽撞的转过头,他动作很僵硬,一点都不协调,整个人看上去也呆呆的,唯有一双眼瞳,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直在盯着云烟。
见他调转过头来,云烟更紧张了,手终于松开了季宵寒的脸,一下又一下的胡乱搅着,片刻后,她右手握成拳,抵在嘴前,轻咳了一声,终于道:“我喜欢你,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是爱你,想要占有你,只想跟你一个人在一起……怎么说呢,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伤,你不能总是想保护我一个人,其实……”
她顿了顿,那只抵着嘴的手忽然朝前,微微抬起,摸了摸季宵寒的脸颊,唇角缓缓上扬,眼睛里微光闪过,竟是熠熠生辉。
她一字一字的道:“我也想保护一个人……免他受伤,免他受苦,希望从此他所走的路,繁花似锦,人声鼎沸,圆满光明,也希望他天天都有很美好的心情,还有……”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微微踮起脚,再一次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一次,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天地间只有季宵寒一个人能够听得见。
她小声道:“我希望,他也是这样坚定的选择的我,我也希望,他爱慕的那个人,只有我,只能是我。”
说到最后,她语气很是刻板,还有一点沙哑。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后说哪一句,就那么乱七八糟的全都说出了口。
她说完之后,一直没等到季宵寒的回应,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心想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个男人或许根本就对自己不是这样的想法,她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这……要不要再把这些话收回来啊?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谁来把她打死吧!
实在不行,她还是鼓起勇气自己把自己打死算了!
片刻后,上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刻板的声音,季宵寒道:“我也是,但我不希望她来保护我,我保护她就好了,万事有我,她什么都不必管,只管往前走,撞了南墙也不需要回头……
阿烟,你可真是……让我把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