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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绿色的衫子贴着肌肤,隐约露出一层凝脂玉色,勾勒出精心养护出来的身段。陆婉吟抬手,腕白肤红,指如削葱,甲长三寸,指尖新染的红甲已然微褪,露出粉白润色,那是她指甲本来的颜色。
    陆婉吟动了动,因着懒怠,也就懒得装,所以身子像没骨头一般软着,她哭得久了,嗓子微哑,开口时尚带哭腔,虽未刻意,但就是透出一股子可怜来。
    “宝珠,染甲。”
    .
    做吴楠山的妾,不如再寻人。他那样的软弱性子,日后娶了正头娘子,她可是要被磋磨死。
    陆婉吟看着自己染好的指甲,颜色纯正红艳的像火。
    她的眼神瞬时凌厉起来,平日里蕴在眸中的水波潋滟仿若浸入了一层寒潭冷意。她没有时间继续在吴楠山身上浪费,她必须立即重整旗鼓,重新寻找目标。
    陆婉吟将京师内正值待娶之龄的男郎、公子们都列了出来,记在小本子上。
    春日刚刚开头不久,她就一头扎进忙碌里。
    她积极参与各类诗会,只是碰到的却都是些吹嘘之辈,没真本事不说,样貌难看,品性低劣,家世又低,简直不堪入目。
    陆婉吟怒摔小本本。
    这日,吴楠山派人送来诗社帖,宝珠犹豫着递给陆婉吟,“小姐,咱们去吗?”
    陆婉吟捏着请帖挑眉,“去,为什么不去?”
    真阳县主那边信未定,吴楠山又不想失了她这位貌美贴心的小表妹。志得意满的男人,鱼与熊掌皆想得,故此两方交好。
    陆婉吟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嘲讽一笑。
    现今这吴楠山便是倒贴给她,她都不要!他当全天下就他一个男人了吗?当她陆婉吟是真嫁不出去了吗?
    陆婉吟气骂罢,突又伤感。
    她已经十七了,再过小半年,就是十八。
    大周女子,十五及笄始议亲,她为了等吴楠山,硬生生磋磨两年,耗费青春。
    京师内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女子,她们一茬一茬,跟春日里的花一般冒出来,或出身名门,或诗才横溢,比她优势太多。
    陆婉吟抬手抚面,揽镜打量。
    她有什么?一副再过几年怕是就撑不住的娇美面容。
    这是她唯一的资本。
    幸好,幸好她生得美。
    这是陆婉吟的幸运,又是她的悲剧。
    因为她美,又有才名在外,所以兴宁伯抬高了她的价钱,并未让她像其她的庶女一般,到了年纪就往外头换钱,而是多留了她两年。
    陆婉吟趁着这两年光景,将赌注下在了吴楠山身上,却不想输的一败涂地。
    她知道,父亲再等不得了,最多不过一年,她就要像旁的庶女那般被送进某些权贵家中,换来了银钱继续维持兴宁伯爵府的门面,而她,则会像块腐烂的木头般,一直在那深宅腐坑里烂到死。
    陆婉吟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小娘子红着眼,咬住一口贝齿。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
    陆婉吟气得身子哆嗦,缓了好一阵才松弛下来。她吐出一口浊气,攥着手中洒金的诗社帖,镇定下心神,一边开始盘算,一边让宝珠梳发。
    参与吴楠山诗社的人定然比她现如今够得上的某些小诗社好多了,如此机会,她为何不去?她不仅要去,还要精心打扮再去。
    那些文人雅士,最喜清丽素雅,天性柔婉的女子,她就往这方面装扮吧。
    陆婉吟重整旗鼓,开匣上妆。
    她生得美,便是不施粉黛也清丽脱俗,可女子自然希望自己更美。
    陆婉吟梳了个松鬓扁髻,发际高卷,临风吹拂,甚是雅丽。再添青黛细眉,脸上梅花钿,珍珠耳坠,衬出颈后线条。
    选一件天水碧色的春衫,削肩细腰,衬出一股雅倩风味。腰佩白银条纱挑线香囊,四穗连坠,内装玫瑰花蕊并排草。行走之际,袅袅娜娜,暗自生香。
    .
    吴楠山的诗社开在京师一处桃林内,正是上次真阳县主开设诗社之处。
    宝珠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怔愣半响后道:“这吴楠山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陆婉吟道:“不是他有钱,是真阳县主有钱。”
    宝珠立刻皱起脸,骂道:“恶心!”
    陆婉吟摆手,“人之常情,算了,咱们这次还沾他的光呢。”
    虽说沾光,但其实陆婉吟也没沾到多少。
    吴楠山的诗社内确实多了许多高门,除了某些赏脸过来的女郎,男郎却是没见多少,尽是些年迈的老头子,书生酸气的紧。
    而虽说年老,但有些人的眼神却黏糊的厉害,偷偷摸摸,意欲明显。
    陆婉吟恶心又难受,不欲浪费时间,领着宝珠就走。正转过桃林要离去,便瞧见前头有位小娘子。
    年岁不大,穿桃红春衫,低鬟金珠,珍珠半臂,奢华非常。
    陆婉吟当下立断,此小娘子身份不一般。
    “这位娘子,可是需要帮忙?”陆婉吟抬手抚面,提裙,走至小娘子身边。
    小娘子急得面颊冒汗,杏腮微肥,有梨涡两点,双眸黑亮,不施脂粉,如朝霞映雪。光说容貌是极好看的,再说眼神,干净澄澈,一看便知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掌上珠。
    “我的簪子掉了。”小娘子声音带哭腔,“那是舅舅送我的。”
    “什么样的簪子,我替你一起寻。”陆婉吟语气柔和,面容温婉。
    小娘子比划道:“就,就是一根金色的簪子。”
    陆婉吟:……行吧,金色的簪子,这桃林总不至于到处都是簪子吧?
    .
    晚霞连天,野火烧云,陆婉吟直起自己酸胀的腰,“你的簪子真掉在这了吗?”
    “唔……”小娘子沉吟半刻,“或许还有可能在别的地方?”
    陆婉吟:……
    “宝珠,你在这里找,我与这位小娘子去前头看看。”
    穿过一小半桃林,前方有一小土坡,桃花树下,沿坡生了许多黄梅花。不远处还有三间挂着帘子,靠水而建的敞室。
    日光透过细薄帷幔射入敞室,敞室下头水波纹纹,衣饰华贵的女使们穿梭其中,里头满是华衣美服的男郎和女郎们在玩笑。
    若她没有看错,吴楠山也在其中。他正卑躬屈膝的与一头戴金叶冠的赤衣女子说话,看那女子身型装扮,陆婉吟想着,果然是真阳县主吧。
    陆婉吟迅速反应过来,不是这诗社里没有年轻的男郎,而是好的男儿郎早已别聚它处,她压根就没有碰见的机会。
    这一刻,陆婉吟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跟吴楠山的天差地别,并且明白过来吴楠山请她来诗社的目的。
    他会忘恩负义是有原因的,他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空,自然是再看不上她。他要让她看到的,就是他与她之间的差距。这是兴宁伯拒绝他后,他给陆婉吟的报复。
    陆婉吟觉得心中悲苦,更多的却是愤怒。
    因为吴楠山进入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圈子,所以这就是他能说出让她做妾的底气和理由。
    可男儿能走仕途,她们女子呢?出生决定了上半辈子的命运,婚嫁决定了下半辈子的生活。她已然因为劣势的出生而比不得旁人,如今连婚事都要被人压着作贱。
    “这位小姐?”身边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陆婉吟眼神呆滞地转头,那小娘子道:“我方才就在这里玩的。”
    陆婉吟镇定心神,眸中仍有浑噩,她胡乱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脚下一硌,想着难不成这么巧,就这样被她踩着了?不想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被埋了半截在土里的……金子小人?
    陆婉吟认得这种小人,最近京师内很是风靡,专门用来诅咒怨恨之人,上至宫闱,下至普通百姓之家,随处可见。不过大家都用木头的,金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难得啊。
    陆婉吟看一眼旁边还在寻找金簪的小娘子,弯腰把金子小人扔进了宽袖暗袋内。
    这个金子份量这么沉,又这么软,应该值不少钱。
    陆婉吟这样想着,脚步又轻快起来,觉得今日运气着实不错,然后走了没两步,眼前金光一闪。
    找到了!那金簪竟是在一堆黄梅花中。
    这黄梅花是金色的,金簪也是金色的,怪不得难找。
    陆婉吟弯腰,伸手去拿,不防另外一只手更快,陆婉吟没抓到那簪子,反倒抓住了男人的手。
    这只手修长白净,比她的大了一大圈,却并不显得粗实,反而秀竹一般漂亮,养尊处优,连指尖都透出细白的粉。春日是暖的,他的手却没什么温度,跟他身上冷欲的白皮一样。
    “哥哥!”身旁小娘子娇声一喊。
    陆婉吟迅速收手抬眸。
    只见自己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男子。
    宽肩窄腰,身型挺拔,一套宝蓝长衫,束白玉冠,眉如墨画,色若春晓,一双丹凤黑眸狭长含情,可偏面相薄情,肌肤又极白,是那种毫无瑕丝的雪白,硬生生将那股风韵压了回去,只觉外貌极好,周身清冷,不堪亵渎。
    他站在那里,像棵伫立在青山顽石之中的扶桑树。
    “你的簪子?”男人手指修长,捏着那根金簪转了转,动作轻挑却不下流,反添风流贵气。他的目光穿过陆婉吟,落到她身后的小娘子身上。
    陆婉吟觉男子声音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是我的。”小娘子高高兴兴蹦去,拿过簪子,噘嘴道:“幸好寻到了,不然舅舅可要生气的。”
    男人笑了笑,嗓音低沉暗哑,眸中冷色褪去,显出宠溺,甚至伸手摸了摸小娘子的头。
    小娘子看向陆婉吟,“今日多谢你,对了,我叫扶莲华,你叫什么?”
    扶?姓扶?那这男人就是……扶苏!
    陆婉吟稳住呼吸,以团扇掩面,露出一双翦水秋瞳,细声细语道:“我叫陆婉吟。”话罢,陆婉吟微侧身,有光从团扇中透过,漏在她脸上,透出玉色。
    团扇稍下移,动作细微不可见,姿态却已然与之前明显不同。
    她似在避嫌,后退一步,正站在最靠近的一棵桃树下。陆婉吟将垂落长发拨到耳后,露出莹白脖颈。
    春香摇曳,花如锦,重重叠叠,风起花落,美人翩然。
    她笑得很美,却因着面容纯善,所以并不显突兀心机,反而透出一股娇嫩可爱。
    可惜,男人始终未看陆婉吟一眼,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仿佛她只是一根草,一滩泥。
    “走吧。”扶苏声音冷淡,携扶莲华从陆婉吟身侧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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