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坐在那里,便自是一道世间独绝的风景。
千万年都凝成一瞬,无限的时间仿佛都定格在这一刻。
百年朝思暮想,胸中积累了无数言语。蓦然重见,竟忘了说一个字。
……
那一年,就是在这大荒山镜世堂上,沈步云一剑挑战当时的魔尊座下十大魔王。
澹台晔因为境界低微,陷入幻境中,以为师尊战败,看着劈向沈步云头顶的刀,一念化魔,觉醒了血脉中魔神之力。
做了十六年普通人的少年,忽然头生双角,一双黑眸化作金色竖瞳,两颗小小的虎牙化作冰冷的獠牙,嗜血的本性压抑不住,将周围除了沈步云以外的一切都碾成粉碎。
而少年最珍视的师尊,也被这突然暴.乱的魔气所伤,呕出一口鲜血。
澹台晔跪在沈步云面前,使劲磕着头,满脸鲜血和着泪水流淌:“师尊……晔儿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晔儿错了……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赶我走……”
一只五指白瘦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头顶,师尊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少年慌乱的心头:“别怕,我不会离开。”
那个一身清正诛魔无数的仙道宗师,被自己化魔伤到的师尊,没有对一只天神的大魔痛下杀手,也没有追究自己为何偷偷跟着他,只是细心抚慰,教自己如何控制魔性。
在这堂上,陪自己度过一生中最难熬的光景。即便一不留神就会被控制不住的魔气伤及,他也日夜不离,春风化雨地指导着自己,如何让暴走的魔气平息,让一颗汹涌的魔心沉静。
可天生冰冷无情的魔心,却在那一刻,怦然而动。
……
看到“沈步云”的一瞬,沈鸿雪心中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被擒而连累师门,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却还是发生在眼前。
沈鸿雪冲上前,喊道:“师尊!”
一只手抬起,拦住沈鸿雪的去路。
澹台晔一手拦住沈鸿雪,定定地望着端坐堂上的仙人。
端坐的仙人也没有说话,微微抬手,向外摆了摆。
柳若兰一直默默立于“沈步云”身后,眼神紧紧盯着澹台晔,怎么看怎么喜欢,对于上天的安排满意得不得了。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还是百年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看他。比起百年之前,少年的稚气已脱,清俊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英厉果决,已成了睥睨苍生的王者。
忽然见到“沈步云”摆手示意自己退下,柳若兰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对“沈步云”微微鞠躬,从堂上走下来,到沈鸿雪身边,轻声道:“师弟,我们先出去,师尊要单独见魔尊。”
沈鸿雪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师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步。
柳若兰在沈鸿雪耳边道:“师尊自有安排。”
沈鸿雪的手紧紧握了握,转身跟着柳若兰默默离开。
澹台晔的五感敏于常人,自然不会听不清楚柳若兰悄悄对沈鸿雪说什么。但此刻,不论对方原本有什么安排,想耍什么招数,他都不在乎。
澹台晔望着端坐在眼前的人:“沈步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端坐堂上的仙修不动声色。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澹台晔望着他,兀自说道,“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哪怕编个谎言,骗我你有苦衷,是迫不得已。
“除魔卫道,仙修之责,何须解释?”端坐在上首的人终于开口,“师尊念你虽天生为魔,却不曾伤人,对你百般维护。而你私纵恶灵,荼毒苍生,自食恶果罪有应得,他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百年以后,你为报私仇妄图欺师灭祖,带兵在师门行凶屠戮,掳走小师弟泄愤折磨,如今有何面目再见师尊?!”
幕篱下的声音传来那一刻,澹台晔便紧紧蹙起了眉。
这不是沈步云的声音。
澹台晔盯着堂上的仙修,抬手按住腰间的长刀,冷声道:“陆景初,你找死!”
陆景初抬手,拈住幕篱的帽檐,往澹台晔面前一掷,幕篱脱手飞出。
幕篱上垂的六道纯白的纱幔,霎时化作流云万千,萦绕澹台晔周围,斩断即新生,绵延不绝。
同时,澹台晔所立的地面上,霎时银光无数织成一张大网。地上早已布下的强大阵法,化成的银网铺天盖地,牵制住澹台晔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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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世镜堂,柳若兰便带着沈鸿雪往山下飞奔。
沈鸿雪一边被拉着走,一边问道:“师尊有何安排?”
“不是师尊。”柳若兰一边跑,一边回答道,“是陆师兄假扮的。”
沈鸿雪一惊,拉住了柳若兰,问道:“陆师兄?!”
“我们没有敢告诉师尊现在的情况。”柳若兰回头,对沈鸿雪道,“不过陆师兄手中有一件十分厉害的法器,又事先在澹台晔站的位置布下了阵法,估计足够拖住澹台晔半个时辰,陆师兄一定有时间脱身回玄天剑宗。”
“我们二人境界太低过不了缩地法阵,不过陆师兄已经安排了灵鹤接应。不敢靠太近被澹台晔察觉,就藏身在山背面洞穴里。这里太危险不宜会合,陆师兄会在剑宗等我们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