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的发带垂在脑后,一双凤眸微微上挑。
“我这一身如何?”容煜问了一句。
顾云看着他,蓦地笑着摇了摇头。
容煜不知他笑什么,也没想问,正准备抬腿往明月楼里去,忽被顾云拽住腰带向后拉了一拉。
“你说过我可以进去的。”
方才在公主府都说好了,容瑰陪着小孩儿,他和顾云两人一起去明月楼问消息。容煜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这种地方。
“今日之事若是叫你娘亲知道,定然饶不了我。就不要为难我了。”顾云十分和蔼的看着他。
“是么……”
容煜觉得每每离开宫里,顾云就好似比他大了几十岁似的,总管着他。
“那我就在这儿逛逛,你早些出来。”
“好。”
顾云亲眼看着容煜离开,才转身进了花楼。
不是顾云有偏见,就容煜这样貌,脱下朝服往把人往青楼里一扔,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头牌。他可舍不得叫容煜进去沾这些烟火气。
明月楼这条街是没有旁人眼线的,十里开外都是内院的人。
内院五年前才设立,监察百官,只为容煜一个人做事。
短短的五年时间,盛京中虽少见内院中人的身影,但百官们的一言一行,皆在内院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容煜没有在一开始没有怀疑谭杏儿的缘故。
一但进了盛京这片地方,就是活在无数双眼睛之下。倘若谭杏儿的身份当真有问题,那就一定是内院出了问题。
容煜不太敢想,可是不得不想想到这一步。
人走在街上,停下脚时,眼前正好是一家叫同心斋的点心铺。
容煜走进去,伙计见到容煜,俯下身问道:“公子要买什么?”
“栗子酥。”容煜道了一句。
伙计愣了一愣,俯身道:“您稍等片刻,栗子酥还在做。”
容煜点了点头。
不多时伙计从楼上下来,请容煜上了二楼。
二楼的地方很大,走廊深处的屋子关着大门。
“掌柜的,有贵客。”伙计唤了一声。
里面传来门锁落地的声音,伙计对着容煜行了礼,然后独自下了楼。
容煜推门而入时,唯见一展屏风挡在门后。
绕过屏风便是另一个天地。檀香袅袅,滴水声不绝于耳。
白衣人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清润的声音传入耳中,男人放下手中的折扇,扇坠碰在桌面上发出响声。
每次这人这么搁扇子,容煜都担心那价值千金的扇坠会被碰坏。
容煜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道:“副总领该知道我想来做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便是内院的副总领柳暮雨,因着幼时患病无钱医治,耽搁了病情,落下了腿疾,也从此带了一身古怪脾气。
同心坊便是专门为这位不愿见人的副总领,置办的栖身之所。
柳慕雨轻轻叹了口气,清冷的眼眸微垂,转动椅子下的木轮,去了柜子前。
葱尖儿似的手取出几张写着字的纸来。
柳慕雨关上柜门,启唇道:“臣派人去查了,安阳侯确有一私生女,母亲刘氏乃是盛京人氏,琵琶女出身。那谭杏儿小时被养在乐坊里,到九岁母亲病逝才与安阳侯相认。所以谭杏儿确实是安阳侯的私生女,这一点陛下毋庸置疑。”
“朕不怀疑谭杏儿的身世。”
“那……”
“朕怀疑裴府谭杏儿,并非养在乐坊的谭杏儿。”
“陛下的意思……”
“一个女孩儿九岁便被养在深闺,想来无人知道她的样貌,便是换一个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她母亲是哪个乐坊的?”容煜问了一句。
柳慕雨道:“盛京有名的玲珑坊。”
“玲珑坊。”
确实是有名的地方,不少达官贵人设宴都是请的玲珑坊的乐师,容煜迷了眯眼,没再说话。
容煜不说话,便是最为可怕的时候。谁都不会知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底下到底想的是什么。
宫里头的下人只知道容煜性子好,待人和善,却不知容煜的刀剑斩过多少仇寇,容煜的脑袋出又想出过多少计谋。
“着人去玲珑坊问问吧,晚些时候叫顾云再去一趟安阳侯府。”
这几日天气晴好,雪也都化了,正好给顾云刺探消息提供了便利。
容煜说罢,目光落在一侧放着的小香炉上。
柳暮雨会意,将手中的纸顺手丢进了炭火炉子。
“副总领……”容煜说到一半,改口道,“让伙计帮我带些点心回去吧,甜口的。”
原是打算让柳暮雨过几日进宫去太医院看看腿疾的,想来这人也不愿意见到张翎。还是等过些时候,让张翎出宫比较好。
“点心?”柳暮雨的神情有稍纵即逝的异样,明明刚才还在说正事儿,这会儿怎么就到点心上了。
“点心。”容煜点了点头,表示柳暮雨没听错。
一声不响的把江逸白丟在公主府,也没个解释,他总得带点什么安慰安慰小孩儿。
·
纸袋子里盛着杏仁酥和对面酒楼买来的几斤羊肉。
容煜抱着东西,在明月楼附近等着顾云出来。
一直到天色沉下去,人才从灯火通明的地方出来。
浑身的脂粉味儿,容煜被激的打了个喷嚏。
顾云朗声笑道:“果然不错,那从前在余香阁的小姑娘确实知道点东西。”
容煜很认真的听他讲话。
顾云却停了一停,将手往容煜怀里的点心上伸去。
容煜抬胳膊把顾云的手挡了回去,“这是给小孩儿吃的。”
“小孩儿……您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什么小孩儿不小孩儿的,他都十来岁了,你十来岁都入军营了。”顾云提醒了一句,唇角耷拉下来。
容煜道:“你比我都要大几岁,就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了。先告诉我,你在明月楼打听到什么了?”
“路上给你说。”
顾云说罢,抬脚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带着东西回公主府去。
前不久余香阁的一个杂役被亲哥哥的买到了明月楼,顾云此次便是去明月楼找那位姑娘。
小姑娘在余香阁做了五年的杂役,与顾云也算是老熟人。端茶送水之间,也听到了许多细细碎碎的消息。
诸如两个月前,余香阁有个一个身怀有孕的姑娘跳崖了,再诸如那跳崖姑娘身无分文的哥哥,这些日子不仅不见悲愁,反倒是到日日往勾栏瓦肆里去寻欢作乐……
容煜一边听,一边放慢了步子。
“顾云。”他唤了一声。
顾云停下来,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烟花巷柳当真那样好吗。”容煜的眸子落在顾云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顾云被看的心下生出些许不安。
烟花巷柳的姑娘好吗,仿佛万种风情都比不得眼前人的一声吩咐。
“也……还好。”
顾云低了低头,故意躲开了容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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