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脸色一僵,梗了半晌。
宋乐舒心一沉。
宋家是市井中的话题,她宋乐舒更是在这言语旋涡的中心。
赵婆听了自己姓宋,便这般脸色——
看来平日,那些人背地里一定没少编排他们宋家,指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一瞬间,宋乐舒仿佛又回到了肃陵侯府初落魄时的那段时日,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她顶着奚落蔑视恐惧艰难营生。
宋乐舒浑身骤然发冷,她想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冰凉的指尖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收紧。
赵婆眼中泛泪看着她,宋乐舒一惊,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般年纪轻轻就这么辛苦,这手原本也该是细细嫩嫩的······好姑娘,真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还能找什么人家?”
赵婆抱住了她。
宋乐舒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抱过。
她出生时母亲因难产而死,自此只在襁褓之中受过乳母的拥抱,虽父亲后来纳了续弦,但那位继室胆小怕事,从不敢招惹宋乐舒,更别提和她有什么母女之情。
长大之后,父亲和哥哥顾着体统,更不可能这么抱着自己。
而其余的长辈——
肃陵侯府强盛时,他们毕恭毕敬高待着她。肃陵侯府随着前朝一同覆灭时,树倒猢狲散。
这位赵婆,倒是第一个敢抱着宋乐舒哭的人。
宋乐舒周身僵硬,像是久冻冰雪中般浑身无法动弹。赵婆的呜咽自头顶传来,一向坚强的宋乐舒此时竟然鼻子一酸。
是不是她的经历让赵婆感同身受?
良久之后,赵婆擦干了眼泪松开了宋乐舒,看着她强撑着不掉泪的模样,赵婆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
“老婆子失态了,姑娘没吓到吧?”赵婆问道。
宋乐舒摇摇头,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幸好,赵婆是个从来不会让气氛冷下去的人。
“那就好,我看姑娘这般气质和才华,不该是断送在这市井之中。真是可怜你了,还要养父兄——”
赵婆倒是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宋乐舒的事情在长安中本就不是秘密,就算不认得她模样的人,听了她的名字后也能将她的经历说个大概。
大众对她有同情,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她能够在穷苦日子下坚持多久,还有人想趁机从她这捞些什么东西的······
宋乐舒是个坚强的人,但她不会拒绝别人的同情。
如果能够利用同情而事半功倍,那有何不可?
她不是什么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小姐,从来都不是。
沉入人生谷底后,宋乐舒更是知道了这世态炎凉。可眼前这位赵婆,却让宋乐舒紧绷的神经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赵婆问道。
宋乐舒言:“我不知道······我希望哥哥能够找到一份好的活计,也希望父亲的风湿能够慢慢好起来。”
“那你自己呢?”
宋乐舒一怔:“我自己?”
“宋姑娘没有想过自己吗?”
见宋乐舒一副迟迟没有顿悟的模样,赵婆旁敲侧击道:“宋姑娘已经十六了吧?没想过找个人家吗?”
宋乐舒放松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她唇角绽出一抹苦笑,而后冷然看着赵婆,似是回答,又像是自问般:“我找个人家?”
“什么人家,敢要我宋乐舒,且要得起我宋乐舒?”
第10章 说媒 非真心待我者不嫁
“宋姑娘可莫要妄自菲薄。”赵婆哂笑道。
宋乐舒提了提僵硬的嘴角,赵婆正在认真打量着宋乐舒,她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道:“宋姑娘模样端正,算是老婆子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
她视线中的打量和审视让宋乐舒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长安初雪中,抄着自己手臂要将自己送到教坊司的官差一般。他们的目光带着若隐若现的垂涎,她像是案板上的肉,被人估算着价钱几何。
此时此刻,若是宋乐舒还未醒悟,那她也算是太痴傻了一些。
赵婆抱着别的心思。
果不其然,就像是为了印证宋乐舒的猜想一般,赵婆继续道:“宋姑娘没有考虑要找个人家吗?”
宋乐舒神色骤然一冷,整个人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她站起身,眼波流转之间,视线落在了赵婆的身上。
想到这个人救了自己,宋乐舒原本冷凝的神色缓了缓。
她露出了一个还算恬静的笑容,逐字逐句道。
“宋乐舒,非腰缠万贯者不嫁;非王公侯爵者不嫁;非真心待我者不嫁。如若以上都不能得,那我宋乐舒便要那能比肩史书伟人的盖世豪杰。”
她顿了顿:“阿婆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话落,宋乐舒欠身,扬长而去。
自从那日赵婆一事后,宋乐舒便有意和她疏远了许多。
二人住所不想近,相遇的几率也小之又小。可不知是怎么的,自从那日之后,宋乐舒倒是总能看见赵婆。
她先是到隔壁卖烧饼的阿婆家买烧瓶,后又是跑到自己的书斋来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