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清带路茶楼内无人阻拦,宋乐舒看着小小少年的背影有些感叹,许是察觉到了宋乐舒在身后叹气,阿清打趣自己道。
“别看我做工的时间短,但我人机灵,茶楼里的人都喜欢我,宋姐姐,我罩着你。”
宋乐舒果然情绪好了一些,噗嗤一笑。
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一股子阴郁——到底还是把阿清卷进来了,如果今天不欢而散,恐怕阿清谋生的活计也要丢了。
到了二楼,阿清敲了敲门,得了门内先生的应允,于是便带着宋乐舒进来。
这位说书先生正坐在桌前执箸慢慢品尝着满桌菜肴,听见开门声后本以为是来送菜的下人,正抬了抬筷子指着桌子的一处空缺:“把菜放这——”
“先生。”阿清叫道。
说书先生一愣,旋即眉头紧皱抬起头来,注意到来人后,不满的神色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眉眼间的神态,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谁让你带女子进来的?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见的,快滚出去。”
宋乐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随后放在了他方才指的桌子上的空处。
封皮上的《后宫志》三个字极为显眼。
说书先生一愣,方才那几分不耐瞬间凝固在脸上。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而后又有些心虚,瞟了阿清一眼,少年察觉到那视线中带着指责,不由有些害怕。
宋乐舒侧了侧身子,挡住了这位先生的视线。
“先生可识字?”
这话透着明晃晃的讥讽,饶是说书先生再迟钝,也知道了眼前这姑娘来者不善。
一时之间,说书先生没敢说话。他那双三角眼透出忐忑和不快,视线落在宋乐舒的身上,瞬间又带了一抹心虚。
宋乐舒理直气壮扯过椅子一坐,装模作样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扔给了阿清。阿清虽反应不及,但还是接住了这几枚铜板。
看着宋乐舒姣好的侧脸,阿清瞬间反应了过来,宋姐姐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果然,下一刻,宋乐舒不带感情的说道:“多谢这位小哥带路,请带上门,我与这位先生可有好些话要叙旧。”
平时温温柔柔的语气此时染上一股冰寒,阿清见她毫不慌乱从容自若的模样,心中生了好些敬佩。
他的宋姐姐是女中豪杰。
于是阿清也点头哈腰,临走之前还同那说书先生致意了一番,这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门轴转动,屋内更显寂静。
宋乐舒先发制人:“我姓宋,在丰乐坊开了家书斋,名曰简宁。说来真是有缘,陈氏的故事,就是诞生在我哪小小一方天地之间的。”
她语气温和,可他听来却不觉得如沐春风。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休要来此侮辱我!”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厚脸皮。
饶是宋乐舒这等好脾气,此时也不由气得面色铁青,和煦的笑容破冰——看来此人是不打算和自己讲道理了。
宋乐舒拿过话本,翻开里面的内容,正好找到了他昨日所讲的部分。
于是宋乐舒瞥了他一眼,将书中那段陈氏遭受折磨心灰意冷的情节,挑出一段念了出来。
而后她又翻了下一页:“按先生的进度,今日该讲这里了吧?”
“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话本是你写的?”
宋乐舒冷眼看着他:“这话本不出正月我便开始写,早就在市面上有流传。可你二月十五才开始讲这故事,还不能说明问题?”
“强词夺理——”
“你!”宋乐舒拍桌而起。
一向教养良好的她,面对这等没脸没皮之人竟然骂不出什么,颤抖着肩膀气了半天,有意掀了他的饭桌。
可手才搭上桌沿,宋乐舒便晓得,自己掀不动这桌子。
欺人太甚。
在居卓武馆时便是如此,明明她宋家占了理,可却讨不到一分自己应得的权力。而今日,即使面对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说书先生,自己依旧如此被动。
瞧这说书先生眼中的奚落和蔑视,仿佛她就是泥土里一个毫不起眼的蚂蚁。
这世道——
她宋乐舒真是看透了!
“哼,黄毛丫头,还以为是你宋家做主的时候呢?!”
说书先生一拂袖,拍着桌子站起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半晌,气势上生生压过宋乐舒一头。
宋乐舒阳光快乐了十几年,从来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纵使之前再落魄,她也想着要自己努力——
可现在,宋乐舒心里竟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寻一把刀子,放点血给他!
就在宋乐舒几乎被气得失去理智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阿清慌忙止住脚步,有些紧张地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而后他飞速反应过来,上前挡在宋乐舒身前,同时对说书先生道:“先生,快到时辰了,下面都在等您下去。”
话落,不等这两个人有什么反应,阿清扯着宋乐舒的手就走。
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小少年,发了劲叫宋乐舒挣脱不开。再加上宋乐舒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竟然就被阿清扯着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