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春蕊一点不怵他,“真心话都不让说了吗?”
严文征沉默。
春蕊说:“在剧组你是前辈,你拿身份压我,我没办法,现在戏拍完了,咱俩平辈。”
已经无法无天了。
严文征气得不知到底该有什么情绪,动着嘴唇,许久,唇齿间磨出一句狠心话:“半个月不回复你的短信,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在拒绝我。”春蕊抱起手臂,不恼也不灰心,“但如果我马上放弃的话,岂不是趁了你的想法,证实了我是一时兴起,这样我会变得非常可笑的,你也小瞧了你自己。”
严文征说:“你在拿我赌气吗?”
“才不是。”春蕊摇头,“我又不是无缘无故对你动心的,我喜欢上你这事,你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她耍无赖,严文征毫无办法,他对付她这号的女生,经验全无。
眼看严文征要批评她了,春蕊见好就收,急忙转移话题:“严老师,你收工了吗?”
严文征难得敛起神色,心平气和地回答这个正常的问题,“收工了。”
春蕊往前探了身,离他近一点,眼巴巴道:“那你请我吃顿饭吧,我大老远过来,饿一天了。”
撒谎都不会,蛋糕盘子还在桌上摆着呢,叉子粘着巧克力碎屑。
“这是什么?”严文征抬下巴询问,“小狗吃的?”
春蕊瘪瘪嘴,瞪着他看半响,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挠人的:“汪——!”
第46章 吃饭 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饶是严文征向来庄重自持, 此刻被春蕊小无赖似的一逗,脸面多少端不住,嘴角颤了颤, 到底漾开一抹笑,囔了句:“不知羞的。”
起身迈着长腿往屋外走。
“欸!等等我。”春蕊劲儿劲儿地拎过小包, 曳着步伐跟上。
门口一棵榕树下停着一辆宾利飞驰, 纯黑色, 车身线条在霓虹彩灯的照耀下更加流畅饱满。
春蕊瞧着严文征从裤兜里摸出钥匙, 解锁,开车门,麻利地坐进驾驶位。
“哇哦——!”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妞儿, 不客气地捞开副驾驶的车门,假惺惺道:“严老师,你好有钱哦。”
表演痕迹过重, 也过于刻意, 严文征懒得搭理她,虽然春蕊混得确实不如他, 片酬也低,但从日常相处中, 可以感觉出这姑娘家境不错,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
“安全带。”严文征沉声提醒。
“哦。”春蕊拉过安全带,“咔哒”扣进卡扣。
车启动,汇入拥挤的车流, 前方一排红艳艳的尾灯像一长串红灯笼。
严文征眼睛感觉重影, 睨了眼正经危坐的春蕊,吩咐说:“腿边储物盒有我的眼镜,帮忙拿一下。”
“怎么还劳烦人呢。”春蕊嘴上抱怨, 动作却敏捷,伸胳膊打开储物盒,里面东西少,一眼看到眼睛盒,拿出来,眼镜盒是褶皱的皮革材质,相当有质感。
“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的眼镜我有同款,众宜轩门口撞上那次,我就发现了。”她捏着金属镜腿递过去,严文征接住,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稀罕的,像个斯文败类。
倒不是稀奇事,严文征关注点在别的:“也近视?”
“有一点,度数不深。”春蕊话锋一转,嘿嘿笑两声,“更多的是为了臭美。”
不能顺着她说话,容易蹿竿儿爬。
“你想吃什么?”严文征问回紧要的问题,语气不熟稔亦不冷漠,只当自己接待来宾,尽地主之谊。
“刚才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春蕊知他在装,不拆穿,得了便宜还卖乖:“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严文征静待她的下文。
“法餐吧。”春蕊咂咂嘴,怕他直男审美不理解,好心地补充了缘由,“那地儿浪漫。”
严文征一腔克制的情绪几乎被打散了,默然片刻,没说“好”也没指出“不好”,只嗤了一句,“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春蕊笑得呲牙花。
繁华都市的道路永远是拥堵的,车一寸一寸往前拱,倒不如行人骑共享单车出溜的顺滑。
春蕊倒是一点不心急。
车里没有放车载音乐,很安静,偶尔严文征抚方向盘,手掌摩挲出轻轻的沙沙声。
春蕊很享受这一隅空间的独处,工作累计的疲惫和下午来自父母迎头盖脸的一通批评,紧绷的神经在此刻一缕一缕的得到放松了。
她一直清醒地知道,即使对严文征一时的动念,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没头没脑的。
彻底不端着姿态了,她找了舒服的姿势歪靠着车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严文征聊了两句闲话。中途想起什么,奇怪地问起了他怎么开私家车上班。
严文征说,只要在上海拍戏,他一般都回家住。
春蕊表示羡慕,说起了自己的下部戏,偶像剧,她在里面扮演一名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律师,她大概给他讲述了下故事情节,得了一个“本色出演”的评价,被噎得半天没顺过气。
他剜他一眼,愤愤地暗自腹诽,这人表面看着确实是谦虚平和,但内里实则藏着不动声色的蔫坏。
餐厅位于外滩十八号的三楼,环境相当漂亮,黑红色系的陈设布置静谧奢华,明亮的落地窗更能揽尽外滩美景。
春蕊真的饿了,算下来,今天奔波一天,除了那块蛋糕垫了垫五脏庙,真没吃什么东西。
和牛煮鸭肝,黑松露面包,鱼子酱龙虾冻,熏鳗鱼,想吃的都点了,点完抿唇冲严文征赧然一笑,意思是“让您见笑了”。
严文征对她的小得意视而不见,他已不再每天清水白菜沾酱油的折磨自己的胃,即是晚饭的点,就得好好吃饭,也点了自己想吃的。
“严老师。”春蕊想想,又问:“要开瓶红酒吗?”
“是有好事要庆祝吗?”严文征合上菜单,不等她回答,干脆地拒绝,“不开。”
春蕊瘪瘪嘴。
服务人员专业而热情,菜品一道一道上来得也快,摆盘精致,像艺术品。
彼此吃到半成饱,严文征问起了她最后的拍摄情况。
春蕊一副“我以为你拍拍屁股走人就什么都不关心”的表情,如实答:“收尾写得比较沉重,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我一段戏,要ng好几条,就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严文征客观说:“最好的表演便是失去自我控制,这样才真实。”
春蕊捻着勺子,嗯一声,“宋老师杀青时,陷进角色太深了,还跟我说,这一两年私下不会跟我见面。”
“她更多的是代入梁竹云母亲的感情,所以对你,应该有怨恨。”严文征怕她听到那话心里有疙瘩,开解了她一句,随后状似不在意地追问,“那你呢?”
言外之意是,你也还陷在戏里吗?他想听听她真实的想法,她的只言片语,或许能帮他滤清目前二人的关系,到底春蕊喜欢的是作为严文征的他,还是春蕊思想里的“梁竹云”在依赖他身上的“李庭辉”。
无奈,平常春蕊挺机灵,偏偏这会儿又抓歪了重点,以为他问的是她对宋芳琴的看法。
春蕊稍稍忖度,抿口温水,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吧,我其实挺害怕她的,她身上有股专业的严肃感,跟……”想提钱芳闵,但及时收住了,认为没必要,一改语气接上,“跟你很像,我心生畏惧。”
两人曾经关于畏惧权威的讨论犹在耳畔,严文征很难觉察不出,春蕊性格虽大咧,但涉及到表演时,下意识里总隐隐埋着一股自卑,这导致她有时会很不自信。
一如既往的,严文征春风般鼓励她,“当你19岁或者26岁时,恐惧‘权威’其实是一种祝福,证明你敬畏自身的专业,想要做好。不过,当你36岁时,如果依旧恐惧‘权威’,那这对你的职业生涯来讲就是一种灾难了,证明这么多年,你毫无长进。”
春蕊听进去了,并为之很受用,但她嘴硬,怨念地盯住他,轻声发牢骚:“严老师,怎么又开始上哲学课了?你能别教训我了吗?我今天已经挨了一通教训了。”
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严文征分辨不出,但他从她的眼神中窥出了一份小小的委屈。严文征妥协,顺了她的意思,安抚说:“吃饭吧。”
后半程无话,只有刀叉碰触瓷盘的丁零当啷响。
春蕊吃饱后,借口去了卫生间,补了口红,出来时刻意绕去前台,把单买了。
因此,当服务员前来送小票时,严文征攒眉,不解其意地问:“不是让我请吗?”
“是让你请啊。”春蕊笑得一脸的狡黠,她早有准备似的,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将手机屏幕杵他眼皮底下。
严文征垂落眼皮看,是她微信的二维码。
春蕊一挑眉,娇俏道:“严老师,加个微信吧,你把饭钱转账给我。”
严文征:“……”
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第47章 好友 “严谨讲我是顺道来找你的。”……
隔着一张餐桌, 严文征放平视线端详春蕊。
春蕊微微仰脸,轻浅着呼吸,暗暗等待着他的回答, 白皙的面庞在暗红的光晕下氤出一侧朦胧的阴影。
严文征神经倏地突突跳了两下,他陪着她兜圈子, 耗费的脑力比演戏还多, 便没好气道:“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能怪我吗?”春蕊像搞不清重点, 反倒理直气壮地盘诘他, “但凡你对我的态度好点,我能豁出颜面吗?”
严文征听着觉得稀奇:“我怎么着你了?”
春蕊答:“好听点讲,你对我的态度像秋风扫落叶, 冷酷又干脆。”
形容的确实挺到位,严文征抱着手臂,不吭不响, 好整以暇等待她后续的抱怨。却熟料, 春蕊唇瓣自然贴合在一起,闭嘴不说了。
他只好搭“戏台”让她“唱”:“难听点讲呢?”
“你这个人!”春蕊睨他一眼, 一股高冷的机灵劲儿,不落套, “明知道是难听话了,我干嘛还说,故意惹你生气吗?”
严文征:“……”
春蕊递手机的手臂举酸了,她不硬撑着, 似乎也不执著于等到他的同意, 率先放弃僵持,“不加就不加吧,欠着也有好处, 咱俩下……”
话剩个尾巴,被严文征打断了,“你没有我的手机号吗?”
春蕊一愣,回神连忙夸:“严老师爽快。”这边已经飞速通过手机号查找到了用户。名字就是他的中文名,头像是一张面朝大海的背影照,至于海是哪片的海,她一时认不出。
“下次有话直说。”严文征压着眉骨,撤回落在她手机壳的视线。
春蕊嗯嗯两声,应得乖巧,同时实践得也乖巧:“严老师,这顿饭呢,您就当是我请你的,也理应我请你。”
严文征说:“出师宴吗?”
春蕊反驳:“拜师宴可以吗?”
懒得跟她贫,严文征抓起车钥匙,示意她吃饱了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