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着呵欠极其不情愿地从楼上飘下来。
“你知不知道睡懒觉是对周末最大的尊重!我昨晚凌晨才出差回到家!你能不能有点人性!你精力这么旺盛怎么不去跑步啊!”
“我跑完才来的。”
“……”他是怎么跟这种自律到令人发指的人成为兄弟的?
“那你这大好周末不老实陪你家小祖宗,大清早来骚扰我干嘛!”
“有事问你。”
宁昱脑子“叮”一下被敲醒,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还专门到他家来,那得是多慎重的事?
他招呼裴绎到餐桌坐下,保姆给他们摆上早餐。
裴绎抬眸看了一眼楼上:“宁昙在家吗?”
“没在,不知道这小子最近在野什么,成天往外跑。啥事啊?这么神秘,还怕他听见?”
裴绎咳了一声,斟酌着措辞:“如果,嗯……宁昙有喜欢的人,但是你不同意会怎么办?”
宁昱一脸莫名:“什么怎么办?他有喜欢的人关我什么事?再说他那欠抽的个性,我越不同意他越来劲!”
“要是他们不能在一起,你也不劝劝?”
“这感情的事有什么能不能的,只要他不是喜欢男人,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
裴绎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等会儿!”宁昱终于反应过来,“是不是绾绾有喜欢的人了?你不同意?你看我上次就说吧你还不信!诶是哪个不怕死的浑小子啊?勇气可嘉!改天可得让我瞻仰瞻仰!”
“……”被骂浑小子的裴绎只能心头苦笑,裴绾在学校走得近的异性就只有宁昙,他使尽各种手段都没查出那个占据她心神的人到底是谁,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混蛋竟然是他自己。
那一刻他内心有不顾一切的狂喜和冲动,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又很快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不断告诫自己,妹妹还小,分不清亲情与爱情,她只是从小过于依赖自己,父母去世后更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他不能因为男人的自私和独占欲而毁了她。
他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她少女初长成,而自己还无意识对她保留着习以为常的亲昵,才给了她错误的引导。
宁昱发现裴绎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正在酝酿怎么搞死对方,诚心劝慰道:“其实吧,这年纪的小孩谈个恋爱很正常,绾绾也快成年了,你还像她小时候那样严防死守容易产生逆反心理,万一她表面听话,背地里被外面的小王八蛋骗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裴绎听他讲得还一套一套的,有点刮目相看,难得不耻下问:“那宁昙不听话的时候,你都是怎么教的?”
“教什么教?揍一顿完事!”
“……”算他问错人了,竟然幻想着同为兄长,宁昱总还会有点人性。
从宁昱那儿没有得到任何指导意见的裴绎回到家,拿上车钥匙又去了车库。
他一路开到燕大校门口停下,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来岑珂惊讶的声音:“裴总?”
“你现在有空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学校门口。”
“啊?实在抱歉,裴总,我正在做家教,还在学生家里。”
裴绎有点意外,他来之前还特意让秘书问清了主管说她今天休班,才到学校来找人,没想到她还在做家教。
“什么时候结束?”
“我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您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那时候出来。”
裴绎看了一眼表,离中午也没剩多久,便让岑珂把地址告诉他。
岑珂的学生家在滨江一带,刚好离RINGS那片酒吧餐厅不远,裴绎在附近选了家牛排馆,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岑珂便匆匆赶了过来。
岑珂在给裴绎发过一次短信,收到他回复的几句勉励后,他们就再没联系过,这还是头一回接到他的电话。
毕竟裴绎现在也算是她的大老板,她条件反射以为是自己工作出了纰漏,被告状到他那儿,可想想瑞兹不过是他旗下众多产业的其中一家酒店,连总经理向他汇报都得提前预约,她一个小喽啰犯错哪值得人家集团总裁亲自过问。
但她实在想不出他突然找她会因为什么,就这样困惑地走进那家餐厅。
“抱歉,裴总,让您久等了。”
裴绎态度十分温和,比上次在酒吧见到他时更平易近人,还绅士地站起来替她拉开座椅,搞得岑珂受宠若惊,心头也愈发忐忑。
这是裴绎经常会来的西餐厅,清静雅致的环境很适合一些简短的商务约谈。餐厅经理也认得他,之前看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那桌,还以为这次得是多重要的大人物,连裴绎都得耐着性子等老半天,结果进来一个明显还带着学生气的女孩就已经够令人诧异,再看到裴绎那一系列周到的举动,经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裴绎见岑珂面对自己还有些紧张,率先打破了沉默。
“最近怎么样?在学校和酒店的工作都还顺利吗?”俨然一个关心后辈的学长。
岑珂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特别不真实,明明上次他还像个云端之上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她居然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她硬着头皮答道:“都很好,现在刚开学不太忙,我还能顺便做点家教兼职,酒店的工作也熟悉得很快。”
她当然不会讲酒店里那些不堪的闲言碎语,这是她该独自面对的,没有让他为难的必要。
然而裴绎并非不知道。连宁昱都跟他提过在瑞兹不止一次撞见有人暗地里非议岑珂,可想而知平时有多少人在她背后编排。
他以为她会借机抱怨,但面前这个女孩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她不说,他也不便多问。
“其实你不必再另外做兼职,那些钱你慢慢还就是,没人会催你。”
“我也不光是为了急着还债,除了我妈妈的医药费,我们平时还有许多开销,我爸爸在监狱里也需要定期花钱打点,才能少吃点苦,那些人胃口大,单靠我那点奖学金是填不够的。”
裴绎生平头一次对一个年轻女孩生出几分敬佩,才二十岁的年纪就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灭顶之灾,还能如此勇敢地直面生活,宁昱那家伙的眼睛倒是难得擦亮了一回。
岑珂说这些倒不是为了博同情,大概因为裴绎知道她的处境,也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刻,她反倒能够坦然提及这些在别人面前难以启齿的事。
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像裴绎这样的大忙人哪有空在这儿听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诉苦呢。
“裴总,您约我来应该不是为了听我絮叨这些不相干的事吧?”
裴绎听完她刚才那番话倒是有些犹豫,觉得自己的问题在这个还在为生活奔波的女孩面前似乎显得不合时宜,原已不打算提,被她一问,倒难得露出一丝惭愧。
“的确是有些事想请教,希望你不会觉得唐突。”
岑珂听他竟然用了请教二字,连忙正襟危坐。
裴绎清了清嗓子:“像你们这样年纪的女孩,如果想让她放弃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既死心又不受伤?”
岑珂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又或者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裴绎,只是个披着他皮的替身?原来还有连裴绎都求而不得的女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天仙?
裴绎见岑珂呆若木鸡,挑了挑眉:“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岑珂回过神来:“呃……不,我只是惊讶,裴总竟然也会有追别人的时候……”
裴绎微怔,发觉她好像误解了什么,只好换一种问法:“我的意思是,怎样可以不伤害地拒绝一个女孩?”
这下岑珂终于明白是她想岔了,讪讪笑了笑,也对,像裴绎这样游戏花丛的高手,哪会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他对女人这么温柔的吗?连拒绝都不忍心伤害对方?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我想只要是真心付出,被拒绝都不可能不受伤的吧。”
裴绎拧眉:“没有什么方法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吗?”
“……”都拒绝人家了还指望能低到哪去?可是面对裴绎那异常认真的神情,岑珂实在有点说不出口,叹了口气道,“方法倒也有一个,就是接受她啊。”
这下换成裴绎愣在那儿。
“其实您很在乎她吧?连拒绝都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担心她的感受,生怕伤害到她,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我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这是裴绎在短短半天之内,接连第二回被堵得有苦难言,他当然没法否认这不是爱,但更无法解释这种爱有多复杂。
岑珂不懂裴绎为什么要拒绝一个明明两情相悦的人,见他哑口无言,又想了想说:“不如我问您一个问题吧?如果您能坚定地回答是,那我就建议您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如果您还有迟疑,那就是您的心已经给了答案。”
“你说。”
“如果她被拒绝后彻底放下,爱上了别人,对方也爱她的话,您真的会由衷祝福她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裴绎张了张口,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回答会,但他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根本想不出有哪个该死的男人,能让自己放心把她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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