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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醒来之时,我正躺在叶冥暄的怀中。他双目含情,眼里尽带痴情,才多久未见便这样憔悴。
    再也不是当初那阳光果断的模样,双眼发红甚是无神,见他吞声忍泪,黯然销魂的模样,让我也跟着呕心抽肠。
    我情愿自己伤心难过,也不愿看他暗自神伤。
    “杏花又开了,阿暄!”
    我故作轻松,只是红肿的双眼里尚含眼泪,使得此刻强制欢笑看上去更显凄苦。
    “又开了!”
    叶冥暄抬头望着飘落的杏花瓣,满眼无光。
    “三月初三,是个良辰吉日!”
    叶冥暄的语气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自信,有太多的无奈和凄楚。
    心中苦水上涌,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有苦有甜,有悲有喜,事到如今我仍然还是那句话,若知如此,便不该开始。
    “如今再看,也不觉得杏花有多美。阿暄,是我们太痴了。”
    “无论美不美,无论再过多久,杏花终究是三月的景,你永远是我倾心的夫人。”
    我没有再回他,心里却暗自道:无论我在哪,你也永远在我心中。
    明知这是道别,却说不出类似道别的话。
    望着周围纷飞的杏花瓣,彼此的沉默让气氛异常压抑。
    周围便是埋发的土丘,不看便罢,这一看更让心里惆怅,索性吸了一口气扯开话题。
    “瘟疫的源头是夋岿,如今夋岿已死,阿暄,你去人族看了么?”
    只听他浅浅地“嗯”了一声,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生怕我随风而去。
    “不知东帝如今修行的怎样。”
    “不知!”
    我努力地想让彼此的气氛缓和些,无论心里多有不舍,多有无奈,可这一日实在让我格外珍惜。今日之后,我们便得遵循天道的运筹。
    我起身拉着他,“我们去看看。”
    叶冥暄抬眸来看我,他也知道我这是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和悲痛,想要缓和彼此的心情。便也牵强的浅笑,点点头起身拉着我。
    “阿暄,你等我片刻。”
    他微微颔首,我也莞尔一笑转身进了屋子,换了身素雅的衣服,专程挽起了头发,将他送我的那支既有往生花又有凤凰的发簪插在发髻中。出了屋子,便见他满脸惊艳,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不见移开。
    到他身旁时我笑道:“我阿娘未曾教过我挽发,我又第一次弄,可能有些不伦不类。”他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些缓和,我也心头一暖,又道,“夫君觉着如何?”
    “好看,夫人很适合挽发。”
    我抱着他的腰,抬头道,“人族的姑娘,未成亲的叫做少姑,成了亲的叫做少妇。夫君觉着,我当以哪种合适呢?”
    他索性也将我抱在怀里,满脸宠溺,“你既已挽发,又唤我一声夫君,如何还能再自称少姑?”
    我沾沾自喜,先前的不悦一扫而过。
    而后手牵手下了山,人族已经恢复如常,没了瘟疫的侵扰,总算看见了最初时的安乐。我伤势未能复原,所以仍然有些虚弱,走走停停反而当作散心。
    果然瘟疫的源头是夋岿,如今夋岿一死,瘟疫也就自行消退,人界再得太平。走了一圈,确定瘟疫已经彻底解除,心头一块沉石也算落下。
    我们终归还是无法放弃人族和这世间生灵,因此也正如母神所言,我与叶冥暄注定相互辜负。
    他曾说,等祭拜了天地大泽,我们便将我曾走过的地方再重现走一次。可如今看来,这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今日能这样在人族畅玩一天,也算是奢侈了。
    他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又为我拿着糕点,我却忍不住笑了。
    “记得从紫竹林出来时我没了记忆,白白将你卖了好几次。”
    叶冥暄的眼神从未从我脸上移开,因而我每次去看他时都能对上他脉脉含情的目光。我们都故作轻松,看似放下,其实心中牵挂不已,都不过是为了让对方释然。
    “因而我总学着入乡随俗,多挣些钱财得够你用才是。”
    我们相视一笑,手牵手走在人族市集。直到回去时,碰到农夫换卖农物的,我心中倒向往起人族那普通夫妇的日子。
    “夫君,我们也买些果蔬回去怎样?”
    “你要下厨?”
    看着他惊异的神情,我摇头,“你下厨,如何?”
    “好!”
    说罢,他便含着笑走了上去。记得第一次在猨翼山见他做厨,那时我很是稀奇,他却道:家中总该有会下厨的,你偏生又不会,那只得我去学了。
    农妇们见着我们便道:好生俊俏的夫妇,真是郎才女貌。
    又道:你们夫妻二人这样恩爱,定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更道:俗话说,见多情易厌,见少情易变。但得长相思,便是常相见。只愿你们夫妻二人能如愿以偿,共看天荒。
    再有道:见了你们才知,这便是所谓的两情相悦的模样。
    又有道:这真是天地姻缘,天作之合。
    我心中一惊,我也明显地看到叶冥暄身子一怔,却又牵强地对着那妇人笑了笑。
    几番夸赞下,叶冥暄与我相视而笑,便又问手中的农物需得多少钱财。那妇人却笑道说:你们定是新婚的夫妇,便送与你们作为祝贺,我们也讨些喜气。
    我再一次感叹,果真容颜是最值钱的。
    他们未收钱财,嘴里却还道着喜:二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叶冥暄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脸上虽为这话欢喜,可心中却惆怅万分。我们自然无法如这些祝福般,只得当作美好祝愿,这样想着也就好过了些。
    “你爱吃鱼,这味菜肴是少不得的。”
    说罢,他走向了渔夫身旁,只是也说来怪异,今日所取之物没有任何人要我们的钱财。回到猨翼山时,只见叶冥暄两手不空,我们如今这模样倒也像极了人族的普通夫妇。
    “方才那一幕,让我想起了丹穴山的物都。我们也只为换物和乐趣,并不在意钱财得失。至从凤凰族出事后,我便再也没去过物都,也不知如今是否还那样热闹。”
    “你可知方才那些人为何会白送我们东西,却不收取钱财?”
    叶冥暄的话让我有些疑惑,“不是祝贺么?”
    却听得叶冥暄轻声笑了,我更是疑惑不解,抬头看去时他正一脸宠溺的看向我。
    “是你听了祝福的话,所以忘了形,竟是未能看出他们的真身并非人族。”
    叶冥暄的话让我惊异,可我明明未能看出他们的真身,“并非人族?”
    若非人族,难道还是哪里的修行灵物闲来无事,扮作农夫农妇的模样体验人族生活不成?叶冥暄颔首,“他们也是修行的灵物。”
    我停下脚步看着叶冥暄,难道,他们是。。。
    叶冥暄微微颔首,眼神肯定。
    我此时心中更是深受感激,他们竟然是天虞境的精灵。或许知道了我与叶冥暄的事,这便化身人族前来安慰。
    怀着五味杂陈的思绪跟在叶冥暄的身后,直到他专心做厨时,我蹲在一旁认真的看。倘若时间定格,这便是我最想要的模样。
    看惯了他的阳光果断,温柔宠溺,也看惯了他的雷厉风行,刚正不阿,更见过他战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却难以看到他此刻的柔情和平凡。
    谁能想象,平日里让人心生畏惧的往生大帝,更让五荒四溟近乎闻风丧胆的泰峰府君,如今却能洗手作羹汤,出入厨堂。
    我心中顺势翻涌不平,更是不舍得与他离开。索性起身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他,这一刻,我很想自私的,哪怕放弃天下生灵,放弃凤凰族名誉。
    被我抱住的叶冥暄也僵硬着身体,也忘了手里的动作,便这样被我抱着。我们一直装的若无其事,可事实却不会因为伪装而改变,做的再逼真也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许久我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问道,“能吃了么?”
    叶冥暄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字,却也掩饰不了那颤抖的嗓音,我此刻鼻翼酸涩,眼里发胀,便转身背着他,努力让语气听着不会那样生硬。
    “那我出去等着!”
    “好!”
    他不希望我看到他此刻的无奈,我也不希望他看到我此刻的不舍,转身走到那埋发的杏树下,一挥袖幻出木案来。
    心中愁绪万千,想着不过短短这一日,我们便得履行各自的职责。去了天宫,受了大印,我们还能再见么?
    见或许还能见着,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肆意了。
    本来这里是我们成亲后所定居的地方,没想到却是我们永远的遗憾。见他前来,我赶紧换了表情,带着一副期待的模样,只是彼此的眼神实在伪装不了。
    吃了一口他做的鱼,笑道:“你的厨艺又有了长进。”
    他一脸宠溺,虽是眼里含着忧愁,但脸上的梨涡却让我心头一暖。他夹着另一盘菜放进我的嘴里,轻声道:“再尝尝这个。”
    这菜很是独特,似乎没有吃过,有淡淡的杏仁香,却又有别的豆香。
    见我一番品尝,他又给我喂了一道菜,我知晓这叫娇耳。见他喂了来,我也就张口便吃,却又忙着吐了出来,皱着眉头。
    “生的!”
    他见后笑出了声,我以为他是故意捉弄我,便夹着一块非让他也吃。却见他带着邪笑,却又强忍着笑意张了嘴。
    “得吞了,不许吐。”
    他边点头边果真吞下,却又挑了眉凑近些,“果然生的,真生的!”
    “可不是生的么?还能有假?”
    他满脸憋着笑的模样既滑稽,又邪恶,终究还是笑出了声,那眼里既是含情脉脉,又是宠溺娇惯。
    见我仍然一脸好奇,他这才轻声问道:“你可知,这两道菜的含义?”
    “含义?”我满脸不解,他挑着眉,紧抿着嘴点头,我又道:“不过菜肴而已,哪还有什么含义?”
    他索性双臂放在木案上,凑了脸来,轻声道:“杏意为吉祥之幸,那豆腐意为阖家之福,因而豆腐杏仁羹便是幸福之意。”
    我点头,又问他,“那这个呢?”
    我指了指那盘娇耳,却见他低头轻咳两声,又轻抿了嘴唇后含笑道:“娇耳乃更岁交子所食,意为新旧交替。因其“交子”同音,便作新人成亲讨吉所食。”
    “那与生食有什么关系?”
    “因为新人入口时,身旁的老妪会问‘生否’,那新人若回‘生’,便是生子之意。”
    我这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难怪他总一副坏笑的模样,原是在打趣我。我瞬时满脸通红,抓起盘里的娇耳硬塞他嘴里。
    满是娇羞地怒嗔,“那你便多吃些,吃光最好。”
    起料他笑的更欢,忙点着头,有些吐词不清道,“嗯,吃光最好。”
    我听罢更是羞涩不已,双手掩面背向给他,只听得身后笑声不断。没想到平日里正儿八经,一旦打趣起我来便这样调侃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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