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花枝颤动,顾葳蕤唯独听不到季寥的解释声。她到底是个姑娘,还不及二十岁,嘤嘤而泣道:“你为什么不解释。”
季寥微微一笑,道:“我不必。”
简简单单三个字,竟有种魔力让女郎安静下来。顾葳蕤是名门贵女,但季寥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何况刚刚季寥说话时将作为草木时那种淡然无为流露出来,竟让少女觉得季寥突然离她很远,但这种感觉又很熟悉。她便是因为季寥这种高贵出尘才爱上他的,爱意冲散了酸意,便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顾葳蕤低声道:“我无理取闹了,你别生气。”
季寥摸了摸她的头,悠然道:“不会。”
…………
灰青色的马车从府衙缓缓驶出,卓青一边打哈欠,一边赶着马。车厢里缓缓传出季寥平和的语调,道:“你如果需要睡一会,我可以替你赶一会车。”
卓青立时一机灵,讪笑道:“我不困。”
季寥道:“那好。”
主仆二人渐又无话可说。卓青似乎觉得沉闷,找话道:“听说知府大人的女儿很美,公子遇到了么。”
季寥悠悠道:“我如果说她确实很美,你是不是以为我摸了她的脸?”
卓青尴尬笑道:“我犯蠢了。”
季寥轻轻飘回了一句,道:“确实很美。”
卓青“啊”了一声,莫非季寥真把人家小娘子摸了一把。他也不知道季寥是不是开玩笑,但又觉得如果他是女的,也不得不承认会被季寥吸引,因此那小娘子偷偷让季寥摸两下,估计还真不会生气。
可那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季寥真敢去摸么。他更想不到季寥不但摸过,昨晚还跟人家睡到了一起。如果卓青知道的话,肯定对季寥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昨晚季寥可是在府衙啊,用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
季寥在车厢里淡淡一笑,他身上似乎还有少女的香气,闻到便觉得很暖,很奇妙。似乎水乳交融一番后,他跟这个女郎便有了中斩不断的联系,那是他从前作为人没有体验过的。
才分别不久,他竟有些想她了。
马车出了城,渐渐临近洗剑江,在靠近江滩的一块巨石下,马车停住,卓青刚想对季寥说已经到了地方,但突然间困意如潮,竟靠着车门呼呼大睡起来。
季寥从容不迫的走进东面的树林,他每一步必然点在江边的石头上,没有在沙滩上留下任何足迹。从树杈上掠过,最后在靠近江边的一株杨柳上凭空跃起,飞过七八丈的距离,竟稳稳落在一叶隐蔽在树荫下的小舟上。
他的身体如爆豆一样响起,原本很斯文秀气的身形变得挺拔修长起来,脸型亦略作改变,看起来邪魅很多,并从小舟里拿出一身宽大的黑色袍服和一个斗笠,并以此换过身上的装束。
清波荡漾,小舟缓缓驶过十来处暗礁,最终飘向了江心。奇异的是,季寥明明看不见,却能操纵小舟在江中来如自如。
天色昏沉,蒙蒙细雨飘在江面上,纵使目力极好的人,在岸边都很难看清楚江心的小舟。
季寥好整以暇的取出一根鱼竿,钩子放上面团做的饵料,轻轻一抛,就沉进江中。做完这一切,季寥便静静等鱼上钩。
还没钓到第一条鱼,便有一个白影从水面跃起,好似一条白鱼样,最终落在小舟上。这是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睡眼惺忪,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但他的脸实在称得上俊美,故而容易当欢场老手,因此纵欲过度也不算稀奇。
小白脸道:“元,为什么每次约我见面,都要选在这里,你知道游过来多累么。”他看起体虚气弱,声音却清朗动听。
“元”是季寥的代号,取自“一元初始,万象更新”的意思,亦是象征一年四季的开端,正符合他二十四节气首领的意韵。
“因为这里很开阔,藏不住人。”季寥手里的鱼竿弯曲起来,有鱼儿上钩了。
他熟练的收线,一条尺长的银鲤浮出水面,最终落到船板上。季寥细心的将银鲤嘴里的钩子取掉,再轻轻的将其放回江水里。
小白脸道:“我搞不懂你,把鱼钓上来了,干嘛又放回去,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杀生。”
季寥侧过头看向小白脸,微笑道:“钓鱼最大的乐趣在于等待,以及磨练耐心,等到鱼儿上钩那一刻,实际上乐趣已经大减。‘清明’你如果想将大手印练到你师父那程度,不妨平日里试试钓鱼。”
小白脸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清明”,他本来是西北手印宗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只因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又思慕中原繁华,便偷偷跑出来。这小子一入中原花花世界,便被迷了眼,季寥遇见他时,这家伙正被青楼的打手拳打脚踢,是季寥替他结了账,将他带走。
手印宗的武学视人体为巨大的宝藏,致力于开发人体的潜力,对身体的控制远远超过世间大多数武学。实际上别看“清明”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事实他流连花丛,始终能做到精关不泄。季寥猜测“清明”投身花丛,本就是一种修行,毕竟佛门本就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法意。
当然更有可能是“清明”本身就很好色,手印宗的秘法正是他浪迹花丛的本钱。
事实如何,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得知。
清明双手抱肩,洒然道:“老和尚将大手印功夫练到可以降龙伏虎的程度,照样怕沾染红尘,坏了修行,一辈子只得被困在庙里,哪有我这样自在。武功够用便行,我便是武功再高一点,也不可能天下第一,还浪费我寻欢作乐的时光。我除非变成了傻子,才会照你说的那样做。”
季寥将鱼竿的线整理好,放在船舷边,道:“你要不是傻子,怎么会替我办事,我记得我可没给你钱。”
清明不知从船里何处竟摸出一瓶酒,他指甲轻轻一弹瓶身,那瓶塞就弹出,酒水化成一条白线,落尽他喉咙里。他笑咧咧道:“跟着你至少有酒喝。”
季寥叹口气道:“这瓶酒是立春师父留给她的嫁妆,我如果是你,现在肯定立马逃回西北,永生永世都不回来。”
清明面色一苦,恨不得把喝进嘴里的酒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