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刻,不期然与白衣男子四目相对。
一切来得太突然, 太意外。
林灼灼一愣, 定格在车窗里,一动不动。
那头马背上, 卢剑眺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裙的小姑娘, 扎着两个双丫髻, 春日阳光下, 一张小脸格外显得白莹莹的, 趴在车窗上眺望,一动不动, 像极了一尊白瓷雕像,憨态可掬。
说不出来的萌。
“嗤!”不过下一刻,卢剑立马又想起来什么, 再次一嗤。
自个又如上回宝华寺那般,不被白衣男子待见了, 林灼灼目光微愣。
“灼灼, 你在看什么?”林灼灼坐在侧位上, 趴着窗户直瞅, 主位上的萧盈盈好奇地探身, 也凑了过来。
循着女儿视线望过去, 萧盈盈一脸茫然。
“一队豪华马车队, 有什么可瞧的?还聚精会神的,人都看傻了?”萧盈盈分外不解,别人府上的马车就算装潢高档大气点, 也不值得女儿如此吧?
原来,萧盈盈凑过来时,时机不对,恰好一串超级豪华马车队,顶盖四周悬挂赤金铃铛,“叮铃铃”挤进林灼灼和卢剑之间,生生割断了彼此的会面。
“你到底在瞧什么呢?”见女儿还傻乎乎的,没回过神来,萧盈盈实在理解不了。
突然,有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林灼灼,举起手臂,直指向一串马车那头的白衣男子,道:“娘,快看,是……是宝华寺救了我的那个白衣男子。”
听说是救命恩人,萧盈盈立马来了兴致,再度顺着女儿视线望过去。
可进入眼帘的,还是那一长串未走尽的豪华风铃大马车。
终于,豪华风铃大马车驶过去了,能望见对面街道了。
可对面,空空的,根本没有什么白衣男子,只剩下那个挑着竹篮,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
林灼灼咬了咬唇,道:“娘,那个白衣男子又躲开,不见了。”
什么叫又躲开,不见了?萧盈盈满面疑惑。
林灼灼探出小脑袋,再度左右街道寻了寻,确实不见白衣男子踪迹后,缩回脑袋轻轻靠在娘亲肩头,将半个月前,龙吟坊里白衣男子躲她的一幕,低声说了出来。
“这般古怪?明明好好荡着秋千,你一靠近,他就消失了?”萧盈盈说着,探出手捏着女儿下巴抬起,好一番审视。
“娘,您干什么?”林灼灼望向娘亲不解。
“你长相也不丑啊,没到一靠近,就吓跑人的地步吧。”萧盈盈若有所思。
林灼灼:……
她长相丑?
自打她回京,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传遍了。
她能丑?
“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长相太丑,入不了他的眼?”林灼灼嘟嘟嘴,抗议道。
萧盈盈“噗嗤”一声笑了,捏着女儿白皙精致的小下巴,好笑道:“娘亲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谁家闺女丑,她家闺女都丑不了啊,也不瞅瞅是谁生的。
对自个容貌,萧盈盈是很有自信的,不说万里挑一,也绝对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里挑一的。
林灼灼:……
一把推开娘亲总爱捏自个下巴的手,重新坐正了,背靠马车壁,闭目沉思。
心头总觉得怪怪的,那个白衣男子怪怪的。
她没对娘亲说,白衣男子似乎每回见到她,眸中都会闪过一丝讥诮,似乎分外不待见她,曾经有过深深的过节似的。
林灼灼手指头搅在一起,难不曾这一世未重生之前的她,得罪过那个白衣男子?
敲敲脑袋,太医说了,后脑勺里的淤青什么时候能散,兴许就能回忆起那些丢失掉的片段。
无可奈何,只能静等,淤青散去了。
林灼灼掩上窗帘,马车驶离后,卢剑立在对面茶馆的二层窗户,目送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突然,眸光一暗。
再次唇边一“嗤”。
刚开门跨进雅间的徐常笑:……
完了,好似来的又不是时候。
凭他的经验,剑哥可不是个爱“嗤”的人,唯有念起林灼灼,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招惹了,才会忍不住一“嗤”。
徐常笑捂着胸口的小心脏,内心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今日林灼灼没给剑哥甩大脸子,只是稍微招惹了一下剑哥。要不,他撞在这枪口上,怕是又要“蛙跳”了。
呃……
小心脏颤抖一千次。
“剑,剑哥……”徐常笑伫立在门口良久,也不见四皇子从窗口回身,轻声提醒一下自个的存在。
不过刚提醒完,徐常笑立马又后悔了。
因为,四皇子嘴里又是一“嗤”。
吓得他小心脏直接颤抖一万次。
却说卢剑,方才在街头,打马从林灼灼马车边过去时,虽说间隔有一段小小的距离,但武艺颇高,耳力超凡的他,还真将林灼灼背后嘀咕他的坏话,收进了耳里。
因着先前没留意,街上人声马声嘈杂,卢剑便没关注那辆马车,骤然一句“王八蛋!”闯入耳中,卢剑才辨别出是林灼灼的声音。
这才开始细细聆听。
“你骂谁王八蛋呢?小姑娘家家的,要文雅,别将西北军营里那一套,带到京城来哦。”
“骂四皇子呢!”
母女俩的话音未落,身后追赶而来的老奴,一声“四皇子,慢点,老奴追不上啦”,暴露了卢剑行藏,这才策马快走,去了冰糖葫芦摊贩前,买冰糖葫芦掩饰自个眸中情绪。
眼下过去半刻钟了,卢剑脑海里回荡那声“王八蛋”,还是忍不住想掐住林灼灼小下巴,抬起来质问:
“死丫头,本皇子又招惹了你什么?‘王八蛋’都骂出来了!”
他都多久没招惹过她了?
她的戾气还是那般大!
想起去年雪地里,他辛辛苦苦从南洋寻来一整套红珊瑚头面,价值连城,小姑娘戾气却是那般大,一把抛散在了雪地里,还跺上两脚。
末了,还挑起白皙下巴,挑衅他:“说了不要,就不要,你的补偿,本姑娘不稀罕!”
那样赤.裸.裸鄙视的目光,是卢剑有生以来遭遇的第一次。
一时不忿,一把上前,捏起她小下巴:“死丫头,你再说一次?”
结果,小姑娘还真再说了一次:“你的补偿,本姑娘不稀罕!”
说罢,还一把推开卢剑胸膛,踩着满地的红珊瑚头面,傲气地转身离开。
事后,还是卢剑自个蹲在地上,默默拾起了红珊瑚头面,轻轻拍掉上头的积雪,重新装进精致的小木匣子里。
念起往事,本来很是不忿,说真心话,打小长到大,卢剑可是族里的宝贝,从来都是美美的小姑娘嗲着嗓音,眸中含情地凑上来,向来不客气地避之若浼的是卢剑。
哪里料到,提前回京进宫,竟出乎意料地撞上了林灼灼这样的硬茬。
“嗤,说得好像,本皇子稀罕看你!”
她的身子,龙吟坊那日,他也算细细瞧过了,不就那样,两只胳膊两条腿,没什么特别的!
念及腿,那日堆叠脚裸成圈的湘裙上,林灼灼一双白莹莹的修长双腿,先后跨出湘裙的画面,再度闪现眼前。
然后,下一刻……
卢剑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汩汩流出。
“呀,剑哥,您怎么又飙鼻血了?”徐常笑惊呼出声,忙掏了白帕子上前,去给剑哥堵住。
卢剑仰头按住鼻子,双眸无力的一闭,他真真是栽在林灼灼这个小姑娘手里了,明明平平无奇的小身段,不值一看的两条腿,也能整得他一次、两次地流鼻血。
真真是……见鬼了!
亏得这话,徐常笑没听到,要不非得反驳道,剑哥,林灼灼可是大武王朝的第一美人,她的身段要是还没得看头,怕是您……眼神……有问题。
亦或是,口是心非!
不过,徐常笑可不是四皇子肚里的蛔虫,哪能晓得四皇子在腹诽什么。
卢剑止了鼻血,又用清水清理一遍,完了事,问徐常笑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事?”
徐常笑这才终于完成了此次前来的任务:“是,剑哥,宫里出了点状况,怕是您得先回宫一趟。”
卢剑擦手的帕子一顿,回宫,若他没瞧错,方才林灼灼母女去的便是进宫的方向。
他真心不愿此刻进宫。
话说,林灼灼的马车驶离后,又两刻钟的车程,终于抵达了皇宫,母女俩还未下马车,已有皇后娘娘宫里的婢女候在甬道边候着了。
“奴婢给郡主请安,给三姑娘请安。”为首的宫女,分外热情,主动上前替萧盈盈打起车帘,嘴里连连问好。
“皇后娘娘可还好?”萧盈盈率先钻出马车厢,就着常嬷嬷的手臂,踩下了黄木凳。
“皇后娘娘好着呢,就是一直惦记着三姑娘,偏生三姑娘老也不进宫,可想死咱们皇后娘娘了。”常嬷嬷是朱皇后身边的红人,晓得朱皇后分外看重林灼灼这个准太子妃。话里话外都捧着。
不过林灼灼在马车帘子后听了,嘴角却是一瘪,想死她了?惦记她了?
不过是惦记她身后爹娘的权势!
一旦像上一世般,娘亲出现意外早逝,爹爹自我放逐西北苦寒之地不归,朱皇后真正的嘴脸才显露出来了呢。对她这个已经嫁了过来,再也跑不掉的太子妃,那可真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能挑出刺来。
明明龌鹾做错事的人,是太子,是林真真。朱皇后却能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她不贤惠,嫉妒心强,连大着肚子的亲堂姐都容不下,心胸狭窄。
对着未婚先孕,孕肚贼大的林真真,朱皇后反倒好脸色捧着,还多次嘱咐太子不许给林真真气受,说她是双身子,要疼着,要护着,尤其安全方面要看护好了,千万别被嫉妒心强的女人给害了。
嫉妒心强的女人,指桑骂槐,指的不就是她这个无宠太子妃林灼灼吗?
念起上一世那些个糟心事啊,林灼灼都不愿迈出马车厢了。
“三姑娘,来,奴婢啊代替咱们皇后娘娘扶你下来。”常嬷嬷满脸堆笑,接了萧盈盈下去后,又探出手来迎接林灼灼。
上一世常嬷嬷可是磋磨林灼灼的帮凶。
见到常嬷嬷略显苍白的手背,林灼灼就心头犯恶心,哪里还愿搭着她的手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