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纷纷不解,如今一听四皇子这一番总结,却是集体都明白了,敢情四皇子是营造出一个“非常重视太子卢湛,你瞧,都派了五万大军前去营救他一个人了”的场面啊。
有这等场面在前,日后谁再敢说四皇子营救太子不积极,不够重视太子,可就要掂量掂量了,毕竟“五万大军”的数量摆在那呢,当地老百姓全都瞅到了!
到了此时此刻,诸位将领算是对四皇子卢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个个也都心中明了,四皇子曾经展露出的那些浪荡样,溜猫逗狗的纨绔样,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样,全都是假的,骗人的,哄骗朱皇后母子玩的呢!
从此,诸位将领对四皇子都有了归属感,决定日后就追随四皇子,跟着他干了!
就连苏炎,经过这一个半月的相处,也对四皇子卢剑刮目相看。
说真心话,苏炎因为自个脑子强大、聪慧异常的缘故,这么些年他还从没遇上过能将他比下去的人。可这次,苏炎也不得不承认,四皇子论智谋远见丝毫不输给他,论武功更是能当他祖.师爷。
四皇子,绝对的狠角色!
至此,苏炎也心甘情愿归入了四皇子阵营。
军营不远处的一个二进小宅院,月灵姑娘的院落。
倭寇之战彻底结束,已到了寒冬腊月,眼瞅着再过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月灵姑娘歇息的房间里早就烧上了炭盆,屋里暖烘烘的。
不过烧的是黑炭,并非上等的银炭,烟有些呛鼻。
刚睡醒的月灵用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然后下榻一把推开木窗,惊见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样大的雪在东南沿海一带是甚少见的,月灵不由得欢喜起来。
放眼望去,屋顶白茫茫一片,枝头也压弯了腰,显然是下了整整一夜了,月灵想起曾经与弟弟堆雪人的乐事,不由得手痒难耐,披了厚实斗篷,唤上买来的两个贴身小丫鬟,一起前往院中堆起了雪人。
“姑娘,来个胡萝卜当鼻子。”小丫鬟雀跃道。
“好。”月灵笑着接过,轻轻插在雪人脸上。
然后小手一拍,倒退两步,瞅瞅自个安放得正不正。
却不想,正在这时,站在对面的小丫鬟朝她挤眉弄眼,一个劲瞥向她身后,月灵反头一望,就见苏炎一身黑披风迈入了月洞门,脚步一拐,朝东侧的抄手游廊行去。
月灵微微愣过后,赶忙利落地拍打自个肩头和裙摆,雪下得大,上头落了些积雪,有些不够美观。整理完毕,月灵小跑着上了抄手游廊,来到苏炎身边。
“给我吧。”月灵接过苏炎手上用来遮雪的青色油纸伞,抖了两下,抖落积雪,收起伞面。
苏炎抬手去拍自个肩头的积雪,边拍边道:“战事结束了,过几日就启程回京,你先收拾好细软,大概再过三日吧,我带你回京。”
月灵动作一顿,这般快就要回京了么?
瞅瞅这个住了小半年的宅院,突然生出不舍来。
尤其低头望着苏炎黑色的朝靴,月灵心头的不舍越发浓了几分。
虽然这小半年来苏炎甚少歇在这里,一个月撑死了来探望她三回,但每回夜里来了便会住下,歇在她隔壁的厢房,次日清晨才奔赴军营。偶尔还会携她去赴大大小小的庆功宴,以小夫人的身份坐在他身侧,接受旁的将领一声声“小嫂子”的称呼。
起初月灵听着“小嫂子”只觉得难堪,如芒在背,后来渐渐就……生出了一股羞意。
到底是救命恩人,苏炎为人又温柔体贴,照顾她非常周到,月灵自个都说不清楚那丝情愫是什么时候滋生的。反正后来晓得苏大人的真实身份,竟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苏炎,就越发抑制不住地腾起了爱慕之意。
小姑娘么,尤其是落难的小姑娘,先被一个俊美佳公子救了,后又发现这个公子还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更要命的是,还不是读死书的那种人,第一次被皇上重用就干得风生水起,战绩闻名于天下。
这样的旷世奇才,又俊美非凡,还对自个照顾有加,有几个小姑娘会不动心呢?
反正,月灵知道,自个是陷进去了。
“怎么了?”见她发愣,苏炎有了猜想,“可是你舍不得故土,不愿随我进京?若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安排你留在这……”
月灵回过神来,忙仰起头笑道:“哥哥多虑了,我怎会不愿意跟随你进京?这个地方,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想起半年前那场杀戮,月灵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抖,又解释道,“只是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心头还是会有一点点感伤。”
“嗯。”苏炎没再多想,因为月灵与丫鬟们闲聊时一口正宗闽南话,是以从未怀疑过月灵并非福建本地人。
短暂交代完进京事宜,苏炎抬脚便回了自个的厢房,将月灵关在了门外。
可怜了月灵,她晓得自个安全进京后,是再没法子继续像现在一般陪伴苏炎在侧,给他当义妹,当名义上的“小妾”的。
月灵心中的不舍就愈发浓烈,怔怔地凝望苏炎房门,微微咬了唇。
三日后,真如苏炎所言,四皇子卢剑率领一群干将拔营回京,帐篷已经全部打包收起,士兵们排列得整整齐齐候在草坪上,就等着两个皇子和几个大将军来齐,便要出发北上了。
苏炎带着月灵乘坐马车抵达时,恰好撞上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走来的太子卢湛。
此时距离被救回那日已经过去十日了。
因四皇子卢剑出京时带上了葛神医,葛神医妙手回春,太子卢湛身上的伤势看着重,实则筋骨未断,是以治疗起来还算轻松。十来日的工夫,除了大腿骨被匕首刺伤,还未彻底恢复,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外,太子卢湛身上别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康复了四五成。
骤然撞上太子殿下,苏炎只得领了月灵跳下马车,弯腰朝太子卢湛行礼:“太子殿下好。”
月灵近距离挨着苏炎,也依着规矩行了个屈膝礼,小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美人声音悦耳动听,太子卢湛抬眸望去,见是上回他给苏炎安排下的那个青楼女子,身段出挑,便是身着冬日袄裙,都掩饰不住那股子曲致玲珑,脸上遮着一层粉色面纱,一张美人面若隐若现,怎么看怎么是个绝色。
只是个绝色倒还罢了,偏生这半年来,听闻苏炎和这个小美人好得蜜里调油,一个月总要抽出三四天来,进她房里彻夜干上好几次,折腾得美人骨架都快散了。
呵,原本是要抓奸,好让林真真闹起来退亲的,没想到啊,白干了一场不说,还送了个绝色美人时不时给苏炎暖床。
他俩倒是在这百般晦气的东南沿海,过上了郎情妾意的好日子!
思及此,太子卢湛心中腾起强烈的不甘,可当时还是光芒万丈的主帅的他,都拿苏炎没辙,眼下落难的他,更是拿苏炎没辙了。
只能心头不爽,激愤一下,仅此而已了。
末了,太子卢湛还得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来:“快快免礼。”
苏炎和月灵请过安后,忙站去一旁,让出中间的路来,目送太子殿下一瘸一拐登上了队伍最前头的豪华大马车。
再之后,四皇子卢剑骑着马来了,苏炎和月灵再次行了一礼。
卢剑瞥了一眼苏炎身侧的月灵,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再望了第二眼。然后脑子里迅速回忆起来什么,卢剑唇边勾出一抹笑,朝苏炎拖长了音打趣道:“苏大人艳福不浅呐。”
说罢,卢剑再次对着月灵姑娘一笑,然后跳下马匹,上了第二辆豪华大马车。
月灵被四皇子一连两次的打量,整得有些羞涩,尤其那句“艳福不浅”,让她“唰”的一下红了脸。亏得有层粉红面纱在,要不非得一张绯红的脸呈现在苏炎眼前不可。
苏炎倒是没什么反应,本就是作戏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月灵入了京,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小妾”,住进苏府便不会再露面人前。先将养一阵,待她将来想嫁人了,再放话出去,说是苏夫人外出时救下的一个落难小姑娘,收为义女,便可以以他“义妹”的身份嫁出去了。
眼下如何,对她的声誉并不会有影响。
是以,面对四皇子的调侃,苏炎从头到尾淡定得很。
第37章
太子卢湛的豪华大马车打头, 再窝囊被人瞧不起,卢湛也依旧是储君身份呀,他的马车自然排在回京队伍最前列。不过, 无论马车是否排在第一个位置, 也无论是不是奢华超品质的大马车,车轮一旦转起来, 马车厢就颠簸得太子卢湛直想死了才好了。
他腿骨上的伤,哪里经得起长途颠簸哟, 哪怕木榻上铺了厚厚的三层软褥子, 也依旧缓冲不了多少, 疼得太子卢湛额头、后背直冒冷汗。
一路北上, 太子卢湛遭罪不少。
四皇子卢剑的翠盖朱漆大马车落后二十来步,排在第二位。
卢剑北上之行就比太子舒坦太多了, 凯旋归京的他一路好心情啊,再加上他武功高强、身子骨好、不怕冷,瞧他, 索性卷起马车两边的厚厚窗帘,倚在窗楞上晒冬日暖阳, 时不时还哼几首江南小调, 彰显他东南之行没白来啊。
哟, 不仅打了大胜仗, 还学会了当地小调呢!
这样的小调钻入后头骑马的大小将军耳里, 只觉动听悦耳。他们这些新加入四皇子阵营的将军, 早就打心底里敬佩四皇子了, 人嘛,心里头有了敬佩,那无论四皇子表面上是个什么吊儿郎当样, 他们都不会再排斥,只会用另一种眼光去欣赏了,反倒一个个心头夸赞四皇子“会玩”。
同样的江南小调,飞进太子卢湛耳里,就催生不了丝毫的赞誉了,只见太子卢湛躺在木榻上,眼中流露出一个鄙视!
“得意什么?前头的战功都是本太子打下来的,你卢剑不过是趁着孤落难,就来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切,还到处鼓吹一个半月彻底铲除了倭寇?那倭寇是你卢剑铲除的吗?还不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跟你一个白吃饭只会学小曲的人有什么关系?”
“真心不要脸!”
呃,话说闪电般的速度搞定倭寇的确实是四皇子卢剑啊,怎的落在太子卢湛眼里,战绩全然与四皇子卢剑无关,反倒全部是苏炎和林镇山等人的功劳?
这就与太子卢湛本人的经历有关了!
太子卢湛打仗那八个多月,确实也战绩辉煌,但所有的战略战术与他本人丁点关系都没有哇,他那个脑子哪里能提出一条能用的计谋?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苏炎、林镇山等人的功劳啊。
可以说,太子卢湛就是往那一躺,什么也不用做,然后打了一场又一场大胜仗的光环就罩在他头顶了。
太子卢湛自己是这么个经历,自然也如此认定四皇子卢剑,以为人家卢剑跟他一样天天吃现成的呢。
如此一来,太子卢湛会嘲讽出那些个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俗话说的好,自己心里装的是屎,看别人也就是坨屎,看不出花来。
苏炎带着月灵坐进队伍的第三辆马车,虽说眼下苏炎身价攀升,但到底与皇子们不能比,是以他乘坐的是规制降了两个档次的官员马车。
不过到底是四皇子卢剑看重的人,是以安排给苏炎的比普通的官员马车,还是稍微宽敞了一些的。
苏炎和月灵两个人坐,又都是瘦瘦的,倒是显得比较宽敞。
月灵坐在窗下的侧位上,因着外头天寒地冻,哪怕暖阳高照也依旧冻得慌,是以月灵丝毫不敢撩开窗帘张望沿途的风景,只能掩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自个靠在马车壁上想心事。
月灵的眼下的心事,说句不害臊的,就是苏炎这个人了。
这爱慕之情啊,一旦产生,便时时刻刻萦绕在心,挥之不去。更要命的是,在不知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之前,还会搜寻一切蛛丝马迹去猜。
譬如,方才上马车时,苏炎扶了她胳膊一把,应当是对她也有几分意思,才会触碰她胳膊吧?
又譬如,马车上只有一条毛毯,苏炎自个不盖,却拎起来抛到她双腿上,大有一副生怕她会受寒生病的样子。
这些小细节,月灵一样一样细细回忆,哪一样都能品出点不一样的情愫来。
回忆着这些细节,月灵会控制不住地时不时悄悄瞅上苏炎一眼,但见苏炎捧了本书在研读,还不时提笔在旁边作注,异常专注,从未抬头瞧过她一眼。
真的是从未啊,坐上马车少说也行驶了两三个时辰了,除却最开始的抛毛毯给她,便再也没了旁的互动,苏炎的视线只在书上停留。
这般一看,苏炎似乎又对她没有意思,若真有意思,月灵不信他能忍得住不偷偷瞟她。
如此一想,月灵心头蓦地失落了三分。
却不想,月灵心头正微微失落时,主位上的苏炎抬眸睨她了:
“怎么了?坐久了,身子发僵不舒服?”
月灵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心头一喜,难道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有留意吗?
要不,为何会问她身子是否发僵不舒服?
为了确认心头所想,月灵鼓起勇气与苏炎对望一眼,问道:“炎哥哥,为何这般问?”
一句“炎哥哥”,是月灵之前不曾称呼过的,以前顶多唤他“哥哥”,更多的是“苏大人”。
称呼上的改变,苏炎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妥,在他心头大概“哥哥”和“炎哥哥”都只是义兄吧,没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