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绿裙的高挑姑娘隐匿在人群后,透过人和人的缝隙,满意地看着三条大狗的所作所为。然后,这个绿裙姑娘视线缓缓地移向……刑场主位上的行刑官,苏炎。
此时,苏炎见行刑完毕,便站起身来,在一队衙役的保护下撤离行刑现场。
绿裙姑娘目光一直追随苏炎,痴痴望着苏炎利落地翻身上马。俊美的男子面颊白皙,光看面庞,还是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还是她曾经爱过的少年模样,但男人挺直的腰背,还有那双夹紧马腹的大长腿,无意间则流露出成年男子的力度。
这样精壮的苏炎,与她曾经记忆里的苏炎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曾经的苏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书生,如今,他高高坐在马背上,更像个征战四方的大将军。
“炎哥哥,谢谢你替我报了仇。”柳姒泪盈于睫,轻轻呢喃。
马背上的苏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偏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好看的唇瓣微微一弯,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
柳姒一愣,随后也跟着弯唇一笑,长长睫毛上的泪珠扑簌簌坠落。
“郡主,苏大人是在对您笑吧?”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的调皮笑声。柳姒听了,身子一僵,待她缓缓转身,便见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大马车,车窗口,一张白莹莹的姑娘小脸露了出来,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似乎有些羞涩,与苏炎对望一眼后,便匆匆拉上窗帘,“嗖”的一下阻隔了视线。
柳姒飞快回转身,恰好捕捉到苏炎收回视线的一幕,很显然,苏炎方才望的是马车里的那个姑娘,笑容也是对那个姑娘绽放的。
“炎哥哥……”柳姒微微咬唇,眼底满是雾气。
第151章
孟天石斩首那日傍晚, 霞光漫天,红彤彤不说,那些云霞还像戏台上的小丑似的, 模样儿瞬息万变, 一会儿像打瞌睡的小猫,一会儿像腾飞的烈马, 一会儿又像那传说中沉睡的卧龙……千姿百态,有趣极了。
可这样有趣的景儿, 睿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却是没哪个敢惬意地仰头欣赏, 更别提笑着感叹“有趣”了。
因为, 睿王府的男主子卢剑已昏迷整整三日了,还一度被葛神医下过断言——该将“后事”准备起来了。
你说, 在这样悲伤肃穆的气氛下,哪个不要命的下人,还敢面带笑意地去眺望天边的晚霞?一个个全都在管事的指挥下, 肃容脸给王爷预备后事该用的东西呢。
“王妃,白布三百匹, 布庄已经送来了, 足足有十辆马车。”管家来到上房堂屋, 垂眸低首, 向主位上的林灼灼禀报道。
白布?
白布三百匹, 这么多, 作何用?
自然是……卢剑快不行了, 要为他准备后事啊,一旦“落了气”,府里各处都要立马挂上白布。不提前备下怎么行。
林灼灼目光触及院里树上、廊檐下那些喜庆的大红绸子, 似乎是想到过不了几日,这些新婚刚用上的大红绸子就要全部替换成白布了,如此伤感的画面,林灼灼眼眶又是一红,忍不住又要落泪。
最后,林灼灼偏过头去,白帕子死死捂住嘴,强行忍住才没哭出来。但出口的声音却饱含泪水似的,说不出的哽咽:“好,我知道了,先搁放在前院吧,我这就去瞅瞅。”
萧盈盈这几日有空就到睿王府来陪着女儿,此刻正坐在女儿身旁的圈椅上,见女儿红着眼眶又哽咽上了,萧盈盈那个心肝疼啊。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才新婚,女婿就……要去了。
思及此,萧盈盈很是为女儿的不幸而伤感,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眶转了泪,掏出帕子来抹去眼泪,才拉住女儿手臂道:“灼灼,娘亲陪你一块去验货。”
“好。”林灼灼红着眼眶,倒是没与娘亲客气,起身朝堂屋里其余的贵妇人哽咽道,“各位夫人,我去前院看看,失陪了。”
此时,堂屋里除却萧盈盈和林灼灼外,还有很多皇亲国戚和别府的贵妇人在,她们是来探病睿王卢剑的。自然,睿王殿下乃是男子,她们这些妇人不便进入内院探视,只是带些补身子之类的补品前来睿王府走一遭,在林灼灼这个王妃面前露露脸罢了。
她们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也见够了林灼灼眼眶红红的可怜样,眼下见林灼灼有事儿要忙,她们也都是有眼力劲的,也就不再多逗留,索性大家一起朝林灼灼告辞:“王妃有事,那就先忙,我们今儿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林灼灼微微点头,也不多留,只轻声吩咐管家去送送。
不过半刻钟的样子,满堂屋的贵妇人全部散去,一个不剩。
那些贵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边向乘坐马车的地儿走去,边挨个儿叹息道:“可怜睿王妃了,才嫁进王府几日啊,就遇上了这等横祸。倘若不是孟天石母子作孽,睿王妃日后的造化可大着呢,少说也能够上个太子妃当当,指不定还能坐上皇后宝座呢。”
“可惜了,可惜了,如今一切才刚开始,就要戛然而止了。”
“唉,最可惜的是睿王殿下啊,青年才俊啊,就这样被孟天石那个该死的给害了……”
“唉,命啊,一切都是命啊……”
那些贵妇人在哀叹时,永远都想不到,她们前脚刚离开睿王府上房院门,她们嘴里的可怜人——林灼灼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舒舒服服地往美人榻上一歪,手里拿着一面小方镜,对着自己的小脸就照了起来。
哪里还有先前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别照了,你演得挺好的,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绝对能将她们骗过去。”萧盈盈也立马收起满脸的悲伤,往美人榻上一坐,将女儿手里的帕子捏过来,凑到自个鼻子下嗅了嗅,随后嫌弃地丢开,心疼女儿道,“这股味儿也太辣了点,你每天抹它好几遍,眼睛受不受得了啊?”
怎么,那帕子上抹了东西?
可不是么,若没抹东西,这几日林灼灼哪里能说眼红就眼红,说掉泪就掉泪?光是这几日,林灼灼都不知“哭”给众人看,哭了多少场了。
换言之,这几日,林灼灼面上悲伤的神情也好,哭泣也好,全都是在作戏给人看呢。
原来,自打砍断孟天石右掌那日起,卢剑就派了暗卫日夜监视孟天石母子的一举一动。是以,三日前的“疯马撞翻马车”事件,卢剑提前得了消息,来了一出“计中计”——
疯马来袭时,卢剑和林灼灼并非被甩出马车,而是卢剑抱紧林灼灼主动从车窗飞跃而出。至于卢剑倒在血泊中,失血过多,那些全是假象,不过是葛神医提前弄来些血包,藏在了卢剑后背衣袍的内兜里。一旦后背重重地撞击地面,那些血包就炸破开来,炸得一地的污血。
如此,在葛神医的帮助下,瞒天过海。
直接骗得众人以为卢剑深受重伤,即将离世。
咦,如今孟天石已经被斩首,长公主也已经幽禁于皇陵,那为何“沉睡”的卢剑还不醒转?还要林灼灼和萧盈盈继续以悲伤面貌示人,骗得那些贵妇们全都相信“卢剑将不久于人世”?
咳咳,这个嘛,就是卢剑的高明之处了。所谓,作戏要做足,若是孟天石刚被处死,卢剑就脱离危险、醒转过来,不就相当于宣告世人“此事有诈”了吗?那还如何进一步肃清孟家剩余的那些个将军?
遂,与去年苏炎祖母装病卧床一样,卢剑怎么也得“卧床沉睡”个一两个月,葛神医才会公布卢剑“大难不死,有了转机”的。
不过,这也苦了林灼灼,还得在众人面前继续唱哭戏。
话说,林灼灼见娘亲嗅了那条抹了特殊药膏、能使人眼眶发红、瞬间掉眼泪的帕子,晓得娘亲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双眼,便连忙安慰地笑道:“娘,不用担心,那上头抹的药膏啊,是葛神医专门为我研制出来的,纯天然植物精华,擦了它非但不损伤眼睛,还反过来有明目清毒的功效呢。”
“真的?”萧盈盈半信半疑,对着帕子嗅个不停。
“当然是真的,娘亲不信,可以自己也抹抹。”林灼灼笑着丢开手里的镜子,拿起自己的帕子就向娘亲右眼抹去。
只见萧盈盈一沾上那帕子,右眼眶立马就红了起来,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但神奇的是,那些泪珠子尽数掉落后,右眼突然舒服起来,瞅东西都比左眼更明亮了。
“这葛神医还真是个神医啊,什么宝贝都能研制出来。”萧盈盈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点什么事来,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想询问女儿什么事,最后又……羞地噎了回去。
林灼灼见了,先是好奇娘亲想说什么,后来猛地想起什么来,出嫁前几日,她无意间偷听到爹娘在后院的鲤鱼池边叹气,娘亲说“镇山哥哥,我对不住你,这么些年膝下唯有灼灼这么一个闺女,过几日她嫁出去了,咱们身边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
想起那日娘亲的哽咽之语,林灼灼猜想,娘亲见葛神医医术出神入化,是想询问……葛神医是否在“不孕不育”上也有研究,能否帮她调养身子,助她再多生几个孩子。
思及此,林灼灼弯唇一笑,当即就想承诺娘亲——“放心吧,娘,这事儿包在女儿身上,明日就帮您询问葛神医。”
不过,话未出口,林灼灼又抿上了唇,这件事儿最好还是先跟葛神医询问清楚,若葛神医确实有灵丹妙药医治好娘亲,再转告娘亲也不迟。
贸贸然许下承诺,万一葛神医也束手无策,岂非白白给了娘亲希望,又让娘亲失望?
与其如此,不如假装没瞧出娘亲内心的想法,今日暂且不提的好。
第152章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来到深秋时节,睿王府后院枝头的黄叶还恋恋不舍地挂在枝头,一阵秋风卷来, 全都扑簌簌往下落, 落英纷飞,宛若下了一场黄叶雨。
“四表哥, 黄叶雨好美啊,你快来看!”
眼下乃阳光灿烂的上午, 林灼灼香甜地睡了一整夜, 刚伸着懒腰醒来, 忽地窗外传来“扑簌簌”的擦地声, 好奇地下榻、推开西边的木窗,便见窗外黄叶漫天地飘飞, 上上下下层次感十足,说不出的美。林灼灼立马欣喜地反头朝榻上的四表哥直囔囔,要与四表哥一块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美景自然是要欣赏的, 赏心悦目嘛。
只见还窝在大红锦被里的卢剑,听到林灼灼雀跃的声音, 立马挪至床外侧, 探头去看……不过, 窗外的黄叶雨卢剑只望了一眼, 视线便转移至小娇妻玲珑曲致的身子上, 对卢剑来说, 每年都能见到的落叶远不如新婚娇妻曼妙的身段更勾他的心。
只见林灼灼身穿略微宽大的白色寝衣, 迎风立在窗前,一把单手可握的细腰显露无疑。也不知她的身子是怎么长的,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该丰腴的地方丰腴,尤其在细如柳条的腰肢衬托下,另外两处鼓鼓的,说不出的翘,这样的曼妙身段,是个男人都得看得心发痒。
何况,卢剑还是初尝男女滋味的新郎,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忍得住,看着看着,喉头就是一个滚动,身子也热了起来。
“四表哥快来嘛,再不来,风一停就没得看了。”
林灼灼独自赏了一阵,半晌没见男人下榻,再次反头朝男人望去,却对上了四表哥看得发直的炙热目光。林灼灼一愣,然后顺着男人视线低下头,便看到了自己圆鼓鼓的胸脯。她这才意识到四表哥色眯眯的眼神在盯着什么瞧,面颊一烫,火速从临窗暖榻上抓起一件薄薄的斗篷披上。
林灼灼边攥紧斗篷领口,边羞愤地嘟哝:“四表哥,你,你真过分!”
过于羞涩,简简单单一句话,都结结巴巴上了。
卢剑视线受阻,宽宽大大的梅红斗篷没什么可看的,才挪至她红潮滚滚的面颊上,见她小嘴撅着,仿佛被他看了那些部位很是着恼似的,卢剑好笑道:“恼什么,婚后一个月了,还能一醒来就被夫君上上下下地盯着看,不知是多少后宅女子求而不得的美事呢。”
林灼灼:……
听了这般厚皮脸的话,险些臊死,这样的话也亏四表哥说得出口,他到底知不知羞啊。
很显然,卢剑是不知羞的,只见卢剑好整以暇地躺回大红枕头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视线飘向林灼灼,继续低低笑道:“不信,你就去问问那些新婚的姐妹,看看他们是不是新婚没几日,一起床就瞅不见夫君了,要眼巴巴地盼上一个白天,临近夜幕降临才能盼回夫君瞅她们一眼?”
林灼灼:……
琢磨了两下,还真是这个理。
那些姐妹的夫君都是在朝为官的,大龙王朝的婚嫁只有三日,新婚第四日起新郎官就得天不亮就起床,天刚蒙蒙亮就坐轿子去衙署点卯上值了,得傍晚时分才能下值回府陪新娘。
“你呀,也就亏得嫁的是我,要不,也跟那些女子一样,一整日枯坐后宅,与些婆婆、妯娌、小姑勾心斗角,心累了才能盼回夫君瞅你两眼,更别提旁的事了。”卢剑提起这个就很是得意。
他偌大的睿王府里没有婆婆、妯娌和小姑那等难缠的女子,没人来给林灼灼这个王妃添堵,不仅如此,因着“被孟天石母子算计,他横遭车祸,命在旦夕”,自打婚后就一日日地“躺”在新房里不用出门,自然有充足的时间来好好疼他的小娇娘。这一个月,他抱着林灼灼疼爱的次数,怕是比一般的新婚男子半年的总次数都要多呢。
每日,床板不分昼夜地“嘎吱”“嘎吱”吟唱,美妙动人,勾人心魂。
不知想起了什么,卢剑忽地小腿曲起,一个使坏——故意前后晃动几下,床板立马发出“嘎吱”“嘎吱”的吟唱声,同时,卢剑目光含笑地望向林灼灼,轻声笑:“动听不?是咱俩一块震出来的声音动听,还是为夫一只脚晃出来的动听?”
林灼灼:……
双腿本能地羞涩并拢,只觉四表哥实在是太坏了,明明她的小脸都臊得鲜血欲滴了,还用这种不要脸的问题来羞她。
鬼才要回答呢!
微微咬唇,林灼灼斜瞪臭男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就朝门外直囔:“碧岚,进来伺候。”
因着卢剑装病,需要静养,眼下整个上房都空荡荡的,原本热闹十足、熙来攘往的走廊和院子全空了,走廊上只守着碧岚、碧荷两个贴身大丫鬟,院子门口还有个卢剑的贴身侍卫,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碧岚听到王妃呼唤,连忙“哎”了一声,轻声交代碧荷去打洗漱用的热水,便轻轻推开雕花堂屋门,垂眸朝内室走去。不过,内室门帘还未掀开,里头就传出一句:“先退下。”碧岚听到睿王冷淡的声音,便知此刻又不方便进了,里头的风光恐怕丫鬟不宜。
碧岚微微红脸,又退了出去。
果然,内室里的风光已经丫鬟不宜了,就在林灼灼张口呼唤“碧岚”进去时,卢剑“嗖”的一下双脚下榻,还没等林灼灼反应过来呢,小蛮腰就已经被男人修长有劲的手臂勾住,两腿再一个腾空,裹着梅红斗篷的她,就像一只翩跹的红蝴蝶,被带到了榻上。
“四表哥?”林灼灼刚后背贴上床褥,四表哥壮硕的身子就似一座山岳笼罩了下来,也不知四表哥胸膛是怎么长的,隔着两层寝衣,还硬梆梆似铜墙铁壁,豆腐块似的肌肉压下来,硌得她胸口有些生疼,两个小包子都变了形。
此时,窗外又一阵秋风刮过,传来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
“还想溜?嗯?”卢剑双臂撑在林灼灼身侧,鼻尖轻轻蹭着她鼻尖,低低地笑,仿佛在笑她还能溜哪去。
林灼灼面颊发烫,知道四表哥是在笑她先头躲避亲热,故意跑去窗边看“黄叶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