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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青揉揉因为太过紧绷而肌肉发酸的肩膀,抬脚走进电梯,甩甩手脚放松全身的肌肉。
    电梯门在只剩一条缝时停止,关闭的动势中断,缓缓重新开启。
    郭青抬头,封承站在电梯门外。
    刚刚才被甩松弛的肌肉一时来不及反应,郭青眼睁睁看着他走进来。
    他冲她点了下头,自然且客套,矜持而高贵。
    郭青也回点了一下,脖子低下去差点抬不起来。
    电梯门在沉默中缓缓闭合,本就不太宽敞的空间变成黑洞,开始塌陷萎缩。
    郭青站在电梯中线的右端,目视前方。
    电梯门上清晰映出她和封承两个人,并肩而立。封承的手插在裤袋里,很随意,又处处透出一种精致讲究的贵气。
    愈发稀薄的空气中,时间拖慢脚步一秒一秒行走的声音似乎清晰可闻。
    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都三分钟了,就算人力拉也该把这电梯拉到顶了。
    封承的声音意料之外地响起,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波澜。
    “你留长发了。”
    郭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过肩的头发。
    她以前都是短发,后来也没刻意留,怀孕生产有段时间忙起来没空修剪,长长之后就顺势留下来了。
    “啊。”她的脑子齿轮转动得很慢,“随便留留。”
    “怎么不继续装不认识了。”封承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眼神也依旧没有看向她。
    郭青讪讪道:“这不是已经被你拆穿了么。”
    电梯门就在此时再次开启。
    一个穿球场工作服的瘦弱小哥站在门外,惊讶地看着两人。
    这个突然开始的话题又被迫突然终止,小哥走进来,迟疑而谨慎地询问:“两位去哪儿?”
    如果空气是有形的,那一刻应该可以看到,电梯里的空气一瞬间凝结成透明的固体,然后噼哩咵啦碎裂一地。
    郭青整个人冻结成一座雕塑。
    靠,她竟然忘了按楼层,就这么跟傻逼似的在原地干站了这么久?
    而且这里就是一楼,她的车停在会所外面,他娘的她到底为什么要进电梯?!
    那一刻,郭青十分想把自己的头扭下来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封承保持着手插口袋从容的姿态:“五楼。”
    小哥吃惊地张了张嘴。
    郭青赶紧紧随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说:“我去负一楼,谢谢。”
    小哥吃惊的嘴巴长成两倍大,几乎有些怀疑人生:“小姐,我们这里没有负一楼。”
    郭青:“……”
    如果给世界上所有尴尬的事情评个等级,在前男友面前装逼被当场打脸一定稳居第一。
    如果她的脑袋上有字,现在写的一定是“傻、逼”。
    郭青觉得自己的表情快要裂开,五官迫不及待想要就地分家各奔东西。
    但是要脸的设计师不能就这样白白丢失珍贵的面子,她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场子:“你们的地下车库还没修好啊。不好意思,我忘了。”
    说完,没去看小哥精彩纷呈的脸,用尽力气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优雅地走了出去。
    然而一走出电梯的可视范围,立刻拿包挡脸蹿得犹如一只被猫追的老鼠,丢盔弃甲优雅尽失。
    艹艹艹艹艹!
    车里,郭青面容严肃地对着内视镜,努力重建自己在连环丢脸中濒临崩塌的内心世界。
    几年不见,封承没有多大变化,她倒是变了很多。
    头发留长了,日常也会画点简单的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想当年她短头发,跟个假小子似的,不会打扮,不修边幅……居然能把封承泡到手。
    郭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把被包弄乱的头发梳理好。
    然后冲自己竖起大拇指。
    真牛逼。
    电梯里。
    在高档高尔夫会所工作的小哥,眼力是基本功,就算不认识眼前这位,也看得出他这一身无处安放的贵公子气质。
    衬衣和西裤都很简单,简单里写着价值不菲。
    小哥颤巍巍的手指伸向按钮,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半天落不上去。
    他第十三次看向这个手插口袋气定神闲的男人,犹豫又犹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
    “先生,我们这里只有四层……”
    第5章
    郭青是在打算离开燕城的时候,碰见刚好也要离开的季淮东。
    大学时期,季淮东是学校的风云学长,富二代,善交际,精通世故,八面玲珑,每一任女朋友都是校花级别。
    他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父亲在焦头烂额中突发疾病去世。季淮东纨绔子弟的生涯结束,回家接手父亲留下的烂摊子,资产变卖抵债,最后只剩下一个经营惨淡的服装厂。
    落魄的人遇到另一个落魄的人,季淮东知道郭青在燕城混不下去,邀请她一起创业。
    两人合作,一个设计一个经营,各司其职,愣是让服装厂起死回生,一步步做成如今小有名气的品牌。
    郭青一个直头楞脑没经验的女青年,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一回,更别提生养孩子这种人类最高级别的终极课题。
    她没有丝毫经验,大姨妈失约三次怀疑自己心情抑郁内分泌失调;四个月显怀还当是吃太多发胖,被路边小妹洗脑办了健身卡打算奋发图强。
    俩崽能养活这么大,季淮东在其中出钱出力帮了不少。郭青忙不开,让季淮东帮忙接孩子已经是家常便饭,幼儿园的老师都认识他。
    两人之间是真真的革命友谊。真到郭青就算嘴上把季淮东骂一千一万遍,看到他还是给开门。
    周末,季淮东拎了两袋进口水果和零食过来。
    酸奶跟小盖跟他都很亲,喊着“季叔叔”就亲亲热热凑过来。
    季淮东为表歉意主动下厨,郭青立刻把锅铲丢给他,一点不带犹豫。
    她正准备拍拍屁股出去等吃现成的,被季淮东叫住。
    “你之前的事情,跟《visez》有关系?”
    他是个聪明人,郭青那天的异常表现不可能察觉不到。
    “那是我老东家。我以前是时装版块的编辑,还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我姐妹姜沅你知道吧,大明星,经常穿我的衣服帮我宣传,我混得风生水起的当时。”
    郭青啃了一口苹果,提起当年勇还有点得意。
    “不过后来《visez》主办了一个设计比赛,我的设计稿跟主编的几乎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扣上了抄袭的帽子,百口莫辩,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你也知道《visez》的影响力,很快就在整个圈子传得人尽皆知,搞原创的最忌讳这个,我哪儿还有脸在燕城待,出门都害怕被人丢臭鸡蛋。”
    季淮东拿着刀真心诚意地评价:“没想到你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这么精彩的过去。”
    郭青:“滚。”
    “我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你跟《visez》之间有这种过节,肯定不会跟beaute合作。这点你可以相信我。”
    在此之前,季淮东都不清楚郭青当初到底碰上了什么事,严重到在这样一个大都市没有容身之地。
    “这也不怪你。”郭青摆摆手,“我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
    毕竟已经辱骂他八万遍,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你骂了三天还没拉黑我,我已经很欣慰了。”
    郭青哼了一声:“你要理解我半夜三更做梦都被你气醒的时候,不提刀去你家里把你切片,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理解,理解。”季淮东笑着把火打开,煮上水。
    “虽然我很内疚,但我们跟beaute的合作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可以为你做的是,以后需要跟beaute正面接触的工作,你都可以回避。跟以前一样,你专心设计就好,其他的我来处理。”
    “我有那么弱吗?”
    郭青把苹果核儿扔到垃圾桶里,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刀,划过眼前闪着锋利的光。
    “复仇大业岂能回避?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收复失地重振山河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扭轱辘·郭青。”
    季淮东把刀从她手中取走:“虽然我没看过宫斗剧,但那个应该是钮祜禄吧。”
    郭青呸他,“你懂什么,我这叫幽默。”
    法式水晶吊灯高悬,餐厅4.3米的挑高开阔绮丽,长形餐桌铺陈洁白餐布,浮雕餐具反射纤尘不染的明光。食物的香味从厨房飘出,佣人无声地穿梭忙碌。
    封承进门时,江松月正对一柄残留一小滴水痕的不锈钢餐刀皱眉,佣人战战兢兢连忙重新拿去清洗。
    看到封承,她调整表情,道:“回来了。晚饭还没准备好,你要是饿了,我让佣人先给你拿点点心。”
    “不用。”封承说。
    江松月点点头:“那你先上去休息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嗯。”封承抬脚上楼,皮鞋平稳落在大理石台阶。
    冲凉换了身衣服,二十分钟后封承下楼,封父已经坐在餐桌前喝茶,江松月正在旁边对他说着什么。
    看到封承下来,她停了话头。
    佣人匆忙将最后一盅炖汤端上桌,掀开盖子,乳白色鱼汤缥缈出鲜嫩热香。
    封父拿起筷子,象征着晚餐仪式的正式开始。
    江松月亲手帮两人盛了汤,将封承右手旁边的盘子挪动半厘米,使其中线与其他盘子保持在同一直线上。坐下时,轻轻将刚才被佣人蹭起些微褶皱的桌布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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