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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那影子逐渐远去,就要消失在视线里,柳愫灵咬咬牙想要跟上去。可她们为了方便说私房话,适才便遣走了宫女,此时孤立无援的,一时间也寻不到人。
    人马上就要走了!
    柳愫灵顾不得了,着急跟了上去,“阿汝你就在此处等我啊,等我!很快!马上!莫要自己乱走!等我回来!”
    谢汝看着一溜烟就跑远的好友,“……”
    她叹了口气,当真听话,一动不动就等在原地。
    可等着等着,周遭的气氛渐渐不对劲了起来。
    她被一圈梨花树围着,看不见太远的地方,只能依稀听到不远处好似有人在说话。
    鬼使神差一般,她望声音处走了两步。
    恰好听到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她的灵魂都与之共颤了起来。
    只是那声音却比几日前初见时,还要冰冷。
    男人问:“为何不能。”
    另有一道女声饱含怒气,“沈长寄!你莫要乱来!若是搞砸了百日宴,陛下也不会轻饶你!”
    男人没说话,谢汝莫名地能想到他的表情,那眼里一定也是冰冷的。她没忍住,再次往前挪了几步,手指拨了拨梨花枝,透过缝隙望了过去。
    “如今你坐上了这个位子,想要与沈家脱离关系,你做梦!你生来姓沈,便一辈子都要倚靠我沈家!这些年你的所为本宫都看在眼里,你父亲管不住你,将你纵容得愈发不成样子了!”
    本宫……沈家……
    她想起来,沈贵妃是他的亲姑姑。
    “今日请来的皆是权贵世家的人,你若有案要办,也给本宫等到宴席结束,不许在本宫的百日宴上闹!你声名狼藉,莫要也毁了本宫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谢汝听得直皱眉,这是何道理,有福时便想以姓捆绑,有难时便退避三舍,恐沾染分毫。
    沈贵妃不知为何,显然已处于盛怒中,她痛骂了许久,终于慢慢平息了怒火。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愿意施舍只字片语。
    “是与不是,你又能奈我何。”
    极尽嘲讽的一句话,可男人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讽意与轻蔑,他只是极为平淡地讲述实情。
    咔嚓——
    沈贵妃将茶盅砸了过去,男人微微偏头,茶盅擦着他的发丝飞过,茶水洒了他一身,瓷片碎了一地。
    他眉梢都未动一下,微垂着眼睛,一副要睡没睡着的懒散模样。
    沈贵妃最终还是被气走了,周遭又恢复了清净。
    谢汝知道,她该离开的,阿灵不知何时便会回来,若寻不到她,只怕还要着急,可她就是挪不动步子。
    双脚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近乎贪婪地望着男人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都化成了难过。
    她扪心自问,谢汝,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出神太久,以至于男人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她都未曾察觉。
    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停在了梨花树前。他没有绕过花树,只是隔着白茫茫的花海,静静伫立。
    谢汝被惊得后仰了身子,退了半步。
    她进退两难时,男人终于开口:
    “出来吧。”
    他的声音有点哑,语气很低,没什么情绪,有些像住持所说的,“佛”之音,无喜怒哀乐,无贪嗔痴妄。
    见她不动,他慢慢退了几步,离得远些。
    他重复道:“出来吧。”
    他这是……这是以为,她在怕他吗?
    谢汝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她拎起裙角,慢慢地从梨花树后绕了出来。
    视野渐渐开阔,他们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见面了。
    谢汝飘忽着眼神,目光没个落点。隔着障碍,她能肆无忌惮地看他,此时面对面,相隔如此近,她反而近乡情怯般不敢看他。
    她垂着头,福了福身子,不知如何起这个话头,只能生疏地问安:“大人。”
    沈长寄微低着头,看着少女的发顶,鼻间萦绕着梨花香气,让人有种似在梦中的错觉。
    他没有问她是谁,也没有问为何来到这里。
    只道:“皇宫内院地形繁复,莫要乱跑。”
    谢汝头垂得更低,“是。”
    “我……”男人微微皱眉,艰涩开口,“并非在训斥你。”
    他从未说过这些话,头一次为自己辩驳,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他早就察觉了有人在偷听,若是旁人,恐早已身首异处,或是被玄麟卫带走好好审问一番。可方才,他头一次听之任之,没有一个暗器飞过来,要了她的小命。
    “可还识得回去的路?”
    这话一落,二人皆是一愣。
    有湿润的潮气漫上了谢汝的眼眶,她险些方寸大乱,前世的回忆瞬间塞满了她的脑袋。
    沈长寄眸光微闪,微眯了眼睛仔细瞧着少女的反应。他不知为何会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脱口而出,好似他笃定少女不识路一样。
    他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女的回应叫他明白,他们当真有些渊源。
    谢汝在此时抬头,对上了男人审视的目光,他眼里没有她熟悉的柔情。
    她咬了下唇,鼓起勇气试探:“您的衣服湿了……可要擦一擦?”
    沈长寄没管胸前被茶水沾湿的那片深色污渍,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谢汝险些被男人身上强大的气场压垮,她忍着心颤,一鼓作气,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大人,擦一擦吧。”
    他没接,她也不动,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她像是孤注一掷的亡命之徒,眼神执拗地盯着男人的脸,试图从他完美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痕。
    男人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帕子垂下来的一角上,然后手指动了动,将手帕抽走。
    他低头端详,女子的手帕,淡黄色的丝织绢布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白色梨花,倒是颇为应景。
    谢汝不错眼珠地盯着男人擦拭的动作,看他始终平静、冷淡,被期待填满的心再一次落了空。
    他不认得这帕子啊。
    这是前世,他们私定终生时交换的信物。
    “时辰不早了。”
    谢汝闷闷地“嗯”了声,正打算接回帕子,福身告退。
    男人却理所当然地将染脏了的帕子揣进了怀里,他偏过头,不去看少女诧异的眼睛,转身离去的同时,撂下了两个字:
    “跟上。”
    谢汝:“……嗯?”
    带着潮气的夏风吹散了满园梨花,身姿挺拔的男人衣角翻飞,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她:
    “不识路便跟着我,莫要乱跑。”
    “……”
    “嗯!”
    第6章 “最好是沈长寄这厮快要死……
    沈长寄毫不留恋地转身折返,谢汝看着他原路返回,直到看不到背影,才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出了拱门,谢汝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好几个。
    她看到谢母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并肩走远,而后有几个妙龄少女朝着留在原地的谢窈跑去。她们围成一团,正嬉笑着说着什么。
    谢汝正思忖着要不要过去,谢窈先一步发现了她,朝她招手,“二妹妹,这边!”
    谢汝只得走上前,“姐姐。”
    “咦,谢窈,这人是谁啊,她叫你姐姐啊,”一位身穿火红襦裙的姑娘道,“是你的远房亲戚?”
    谢窈笑着拉过谢汝的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二姑娘,这些年在寺中长大,你们小时候也见过的。”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有摸不清谢窈意思的没吭声,只有那红裙少女吊起眉梢,“哦,原来是你啊,小灾星。”
    话音一落,四周更是鸦雀无声。
    倒是谢汝却好似没听到那挖苦一般,回以微微一笑。她没忘记自己的庶女身份,在场的诸位,她都得罪不起。
    谢窈最瞧不惯谢汝这软包子脾气,别人都踩到她脸上了,她竟还要给人家揉脚,真是卑贱!她横了那少女一眼,“冯轻罗,你会不会说话。”
    再如何说,谢汝也是侯府血脉,出门在外俱是侯府脸面,她还不至于这般拎不清,叫人当众打谢家的脸。
    冯家与谢家向来不对付,谢家是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冯家却是有名又有实权。二人平日无事便是表面和气,但凡出现分歧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谢窈,你这妹妹邪门的很,我劝你躲远些,”冯轻罗低声道,“听说她生母便是那种地方的贱奴,血里指不定多煞——”
    “都聚在此处,说什么好玩的呢?”一略带笑意的女声插了进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众人纷纷垂首行礼,恭恭敬敬,“贵妃娘娘。”
    沈贵妃抬手,“免,快开始了,诸位早些进去吧。”
    数名宫人簇拥着贵妃远去,她身边的六公主仓促地跑回来,拍了拍谢窈的肩膀,又走远,“待会我再来找你玩啊。”
    冯轻罗顾及六公主,没有再故意招惹谢窈。她倒不是冲着谢汝,毕竟无冤无仇,虽然这女子长得格外扎眼些,好生不顺眼,但她只要能找了谢家人的不痛快,便是什么话都不忌惮说了。
    她的眼睛在谢汝的脸上转了转,心道真是个美人胚子,正打算进殿,就见柳愫灵慌慌张张从远处小跑了过来,一下扑到谢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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