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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敬义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沈大人。”年过半百的敬义侯走到沈长寄面前,不顾自己的身份,对一小辈鞠了一躬。
    沈长寄站起身,错开一步,并未担下他的礼。
    “多谢沈大人帮我儿……”敬义侯顿了下,声音有些抖,“帮我儿洗脱冤屈,查明真凶,还他公道。”
    敬义侯闭门许久,才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今日来此一为散心,二为亲自与沈长寄说一声谢。
    “侯爷言重,本官职责所在。”沈长寄淡淡道,“令公子被人诓骗,他亦是案子的受害者,昭雪冤情乃是理所应当。”
    敬义侯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坚持,敬了他一杯酒。
    在罗期兴刚刚被捕,案子才有些眉目时,沈长寄主动上了门,与敬义侯在书房内谈了两个时辰。
    沈长寄说,冯明涛发现自己被罗期兴与罗诫父子利用时,按捺住了对峙与翻脸的冲动,因为他发现了这对父子的真正目标是敬义侯。
    “令公子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为了侯爷,明知不敌却仍选择与对方斗智。”沈长寄曾直言道。
    斗是斗不过的,但冯明涛为破案留下了关键证据,功不可没。
    敬义侯听闻此话,更加难过。他从小溺爱冯明涛太过,将他养成了个纨绔,人傻到轻而易举便踏入了敌人的诡计中。
    沈长寄那日上门,直截了当地问敬义侯:“罗家对侯爷如此费尽心机,您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冒如此大的险,也要将您拖入同一阵营。”
    那时还未查明罗期兴与西戎有关。
    当时敬义侯沉默了。
    而如今,在万寿节宴席上,敬义侯道:“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在此便可。”
    敬义侯微怔,点点头,“也是,避人耳目倒显可疑。”
    他亦听说陛下已对首辅不满,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提议,他险些将首辅大人害了。
    他顾虑人多眼杂,压低了声音,“我思来想去一月有余,姓罗的或许是看重我手上的旧部吧。”
    敬义侯早年征战沙场,戎马半生,虽已致仕多年,但仍旧与军中旧部保持联络。
    他的老部下们如今大多在军中充当要职。
    “我已是个糟老头子了,无权无势,也就剩下这点价值了吧。”老侯爷苦笑道。
    成宣帝多疑,敬义侯选择在辉煌时隐退,亦是为明哲保身,只求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沈长寄未说话,从桌上拿起酒杯,冲敬义侯举杯,而后痛快地一饮而尽。
    敬义侯走后,沈长寄借口醉酒,与皇后娘娘交代了一声,便悄悄从宫殿里出去了。
    谢汝一直分神关注着沈长寄那边的情形,眼见着他出了殿,自己也愈发坐立不安。
    “魂牵梦萦,望穿秋水啊……”柳愫灵拿着酒杯,摇头晃脑。
    谢汝抬眼,嗔了她一眼。
    “去吧,姐妹,当我不知道你手里攥着个纸条条?”柳愫灵一脸看穿的神情,“我这个月老帮你遮掩着,且去与你情郎幽会便是。”
    谢汝:“……”
    她抿了抿唇,红着脸,左看看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她,悄悄地,顺着边儿溜了出去。
    她假装不胜酒力,在院子里兜了几圈,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人。总有宫女来来回回送膳食与茶酒,还有几个贵女和公子在院中交谈,她眼瞅着谢窈也在院中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她不敢多留,怕被人注意到,徘徊着,往宫殿的后头去。
    此时太阳已然落山,薄暮冥冥,外头半黑不黑。她见无人注意,转角避开了人视线后,加快了往假山去的步伐。
    不知是沈长寄提前清过人了,还是她运气好,一路都未曾见到人,她远远瞧见了假山,心跳开始加速。
    还未见面,她便紧张到了极点。
    她这是此生第一回 做这般偷偷摸摸的事。
    心口像是揣了个战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越靠近,她脑子里那根弦便绷得越紧。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她警惕地进了假山丛林,因不熟悉这里的地势,一进去便迷了路。左转右转,转不到出路,心下愈发焦急。
    情绪太紧绷,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大人!”
    谢汝有些气急败坏。
    记起那个男人的恶趣味,谢汝暗自想,他该不会又在哪里偷偷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蠢样子吧?若真是那样……谢汝咬了咬牙。
    “你若不出现我便走了!”她低声威胁道。
    果然,下一刻,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笑声。
    谢汝抬头看去,看到了沈长寄。
    男人随手拎起酒壶,从上头轻巧地跳了下来。
    直奔她而来。
    谢汝微眯了眼,心里涌上一丝恼火。
    他身上带着浅淡的酒香,黑眸沉沉,望向她时像是要把人拽进深渊里。
    他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便往假山丛更深处带。谢汝十分顺从地任由他拉着走。
    心上人的乖巧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概是酒意有些上头,他才将人拉至一处安全地,便转身扣住她的后脑,倾身要吻下去。
    谢汝眼疾手快,伸手挡在他的脸前。
    啪唧——发出了十分细微的声响,因为周遭太过寂静,倒显得她用了很大力,打了他一巴掌似的。
    谢汝显然也没想到,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但她的手却没拿开。
    沈长寄微怔,开口有些委屈,“为何打我?”
    “……我没有。”谢汝苍白地解释,“只是不想你亲我。”
    “为何?”
    “你还说!你又在暗处看我笑话?那日在我家便是,这次又是。”
    上回在房梁上看她独自一人黯然神伤、闷闷不乐,今日在假山上看她一个人惶惶不安,紧张又无措。
    谢汝越想越气,按着男人那张俊脸的手愈发使力,揉得他的脸有些变形,“幸灾乐祸,以看我的痛苦为乐趣,你这是在欺负我。”
    “……我,我未曾,未曾欺负你,”沈长寄心虚地咳了声,嘴唇擦着她的掌心,喃喃道,“唯有一次次确认你心中有我,我才会安心。”
    她极少会如他一般,袒露真心、坦诚爱意,他一时不确认,便总觉得就要失去了。
    谢汝一下收回了手,她揉了揉发麻的手心,偏过头,“莫要与我卖惨,我不会再上当了。”
    她虽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信了。
    沈长寄又要开口辩解什么,她实在不想听,又害怕他还磨自己的手,于是手缩进了袖子,用手背堵住了他的嘴。
    手背的力道要难使力,喝了酒的首辅大人也更不讲道理,空着的手强势地拉开她的手,将她的脑袋扶正,带着酒醉的诱惑,坚决地吻了下去。
    他撬开贝齿,勾着那甜美共舞。
    谢汝无法抗拒,她被有力的臂弯紧紧拥着,仰着头,被迫又尝了些烈酒的味道。
    等拥着她的人恢复了些许理智,终于又重归温柔。
    谢汝得以畅快地呼吸时,眼里早已布满雾蒙蒙的水汽。
    身后的假山时硌得她有些难受,才动了一下,皱了下眉,男子便体贴地将她拉起了一些,扣着她头的手下落,覆上她的后背,替她阻隔了坚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点燃了灯,假山附近,因无宫室,便依旧是昏暗的,他们躲在山洞里,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亲昵时光。
    黑暗,隐秘,暧昧,禁忌感令人愈发兴奋,欲罢不能。
    谢汝头一次体会这滋味。
    紧张,恐惧,贪恋,沉迷。
    好半晌她才被放开,她下意识地身子前靠,去挽留意欲离开的温暖。
    沈长寄哑声笑了。
    “喜爱我吻你?”
    谢汝脸滚烫,将头埋低,小声否认:“别胡说。”
    沈长寄平复着紊乱的气息,垂眸看去。
    她的头未曾靠在他身上,可她的发丝却亲昵地撩过他心口的衣衫,那痒意毫无阻碍地传进了他心底。
    “阿汝。”
    “嗯。”
    沈长寄:“……”
    谢汝:“……嗯?”
    她只觉得男人的呼吸又变得快了起来,他好似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咚”的一声,他将手里的酒壶随手放在一旁凸出来的山石上,手掌缓缓贴上她的脸颊。
    那掌心的茧子有些磨人,但她没有躲。
    她忆起前世,年轻的白衣公子身上从未留下过一点伤痕。
    谢汝的眼眶微热,不合时宜的忧伤涌上心头。
    他受苦了。
    她不由自主地,脸颊轻轻蹭了蹭他掌心。
    男人的呼吸一滞,一声轻轻的叹息溢出,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
    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
    “想娶你。”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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