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最初如何,至少太后和先帝后来是把他当孙子和儿子看待了。
自从他继位以来,软禁了先皇后,又把黄贵妃打入冷宫 ,只有太后,如今为太皇太后,他颇为敬重,几乎每日都要过来请安。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也希望老人家能安静地颐养天年,于是他便坐下来,细细地将这件事讲给太皇太后听。
最后道∶”苏南也未必一定会有酷寒,若无,不过是损害一些银两炭火,若有,那怕是三年内粳米收成都要受影响了。“
太皇太后倒是有些意外,看了萧湛初一眼∶”皇帝,你如今这性子,倒是变了一些。“
萧湛初∶”太皇太后觉得,孙儿性子哪里变了?“
太皇太后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便如同鱼尾一般散开来∶”以前是一块冰,现在化开了。
说着她记起来顾玉磬,感慨说∶“你这孩子,心思重,我看就该遇到一个没心机的,性子又娇又纵,天天缠着你傻乐。”
萧湛初知道她的意思,倒是难得笑了下。
不过笑意收敛时,他道∶“皇后过来时,皇祖母帮着劝她几句,让她放开一些,其实子嗣,我倒未必那么在意,她怕是往心里去了,我听说前几日表嫂过来,给了她方子,她竟真得日日吃起来。”
以萧湛初的意思,不爱吃也就别吃了,只是他说了,她未必听得进去。
太皇太后听了,叹∶“她如今得了眼盲,心里本来就没底儿,当然盼着有个子嗣傍身,这个怕是劝解不得的 ,你体谅她的心思 ,明白她的难处,于她来说,就是莫大的福分了。”
她们那会子,都是变着花样让帝王注意到自己,谁能让帝王惦记着自己的心思呢。
萧湛初垂眸∶“嗯 ,孙儿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后宫里,她想怎么样,也都由着她,她觉得苏南要出事 ,无论干公干私,他都选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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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这里虽然眼盲,但好在经过她一番整治,后宫之中,都在她掌管之下,她也算是耳目众多,是以几位公主进宫和找太皇太后的事,她也就知道了。
她本来想和萧湛初说一下这件事,可谁知道,萧湛初下了早朝后,并没回凤安宫 ,反而是径自过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了。
顾玉磬知道这几日,他必忙看,又因为执意将物资运往苏南,备受朝臣诟病,其实多少歉疚,又怕万一这辈子并不像上辈子那样,他岂不是要被人嘲笑了?
可是。…这种倒霉事,她还是应该盼着不要发生吧 ?
顾玉磬心里纠结,恰好又吃了洛红莘提及的那药。
洛红莘当时说了,食用三日那天,一定要同房,那日是最有可能得子嗣的,顾玉磬便开始盼着萧湛初回来。
谁知这一日,偏偏忙得很,萧湛初命身边太监过来传话,说是得晚膳后过来了,又说晚膳后回来陪着她看画本。
顾玉磬听着,自然是知道,他是愧疚,便说陪自己看画本,但其实等御书房回来,他那么辛苦了,她也不舍得让他给自己念啊。
顾玉磬想了想去,便命人准备了几样小菜,沐浴妆点过后,便亲自过去御书房了。
她过来的时候,恰好御书房并没有朝臣,只有萧湛初在。
萧湛初见她过来 ,倒是意外,意外之余有些愧疚,亲自起身相迎,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过来杌子上坐下∶“小心些,这机子不大。”
御书房里,也只有帝王的龙椅还算阔气,除此之外,只有几个寻常紫檀木杌子,坐得很窄小,是留着给那些年迈重臣的,一般臣子过来 ,必是要站着。
毕竟这是御书房,是谈论朝政大事的地方,朝臣过来,便不能松懈。
顾玉磬进来后 ,也觉得这里气氛凝重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皇权威仪,安静肃穆,是能感触到的。
她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有些羞愧,不过又一想,自己这是为了国本稳固,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室子嗣。
这么一想 ,就理直气壮又坦然了。
她便软声道∶“你一日不着家,倒是忙得很,御膳房做了几个小菜,我瞧着不错,便想着带过来给你吃。”
萧湛初适才批改奏章,确实有些疲乏,妻子突然过来,他本以为出了什么事,听她这么说,倒是略松了口气,眸中也带了笑意∶“我正好饿了,那我们一起吃吧。”
心里却想着,她如今真是贤惠许多,以前她脑子里可不会操心这个。
当下便让人将奏章收起来,却将那些小菜粥糜摆好了,又将那龙椅稍挪动了下,扶着顾玉磬坐在龙椅上,自己却坐在旁边的机子上。
顾玉磬也是头一次来御书房,哪里知道御书房的摆设,只以为和寻常宫室一样,总该有那种舒服的矮榻和宽敞的椅子,坐下后还说了一句∶“这个倒是比刚才那个杌子宽阔,只是太硬罢了。”
连个软垫都没有,很是咯屁股。
萧湛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夹了菜来给顾玉磬吃,反而是旁边的侍笔太监,听得一惊 ,眼皮都一个劲地跳。
心说皇后这可真是小祖宗啊,来到了御书房,圣人的龙椅都给你坐了,你竟然还嫌咯 ?这若是往朝臣看到,只怕是要闹翻天了!
也亏得这里没外人。
顾玉磬对此却全然不知,享受着帝王的服侍,又随口问 ∶“这御书房布置如何,你往日在这里处理政事,就没个歇息的时候吗 ?”
萧湛初以为是她累了,便道∶“后面有静室可以歇息,吃过后 ,你若累了,倒是不急着赶回去 ,可以歇一会再回去。”
其实他是想着尽快处理完,这样他能陪她回去,路上还能陪她看看风景,尽管她看不到,但他可以说给她听。
不过又怕万一有别的什么事搅扰了,白白让她高兴,便没说而已。
顾玉磬慢吞吞地道∶“好。”
心里却是想着,她才不要回去,她要承雨露,那药喝了三天了,怎么也不能白喝。
用膳过后,自有太监上前小心地收拾了,顾玉磬懒洋洋地坐在那把椅子上,看向萧湛初的方向,心里却在琢磨着,应该怎么勾搭他?
拐弯抹角的办法,她一时想不起来,可如果不说,岂不是要被送回去了?
“累了?”萧湛初看她两眼朦胧,便抚了抚她的发∶“先去里面歇息片刻?”
顾玉磬却摇摇头,咬着唇道∶“不是。”
萧湛初便明白了。
她如今一心想着整治后宫,野心勃勃得很,今日突然跑来这里,说是要给自己送膳,那理由必是编的,她过来是有事。
他便道∶“说吧。”
顾玉磬脸红了下∶“说了你不许笑。”
萧湛初一脸严肃∶“不笑,我怎么会笑你。”
说话间,略抬手示意,御书房中的宫娥太监就全都无声退下了,甚至连门都给关好了。
御书房中安静下来,顾玉馨咬着唇,她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成亲这么久,该干的不该干的,各种欺负他的事,她早就做了不少,但是这么直白地说我要你给我孩子,太丢人了。
萧湛初安静而温柔 ∶“你可以慢慢说,我并不急。”
哪里能不急 ,成堆的奏章要看 ,只是对她,总是有足够耐心。
顾玉磬听出来了他的耐心。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就她所知的,他性子孤冷,并不爱多言,更不要说这么温声地哄着自己。
御书房里太过安静,沙漏几无声,只有他的气息轻轻萦绕在面前。
顾玉磬看不到他,但觉得,他一定是沉静而专注地望着自己。
她就在那看不见的目光中脸红了,之后嗫喏着小声说∶“那个药,我已经喝了三天了。”
萧湛初∶“嗯?”
箭在弦上,顾玉磬硬着头皮一股脑地道∶“红莘说,喝了三天的时候,赶紧同房,这个时候,最能怀上了。”
第84章
顾玉磬沮丧地从书斋走出来,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小惠儿却叽叽喳喳:“姑娘,你不是爱看那个画本吗?怎么一本没买?咱现在也不至于那么缺银子,喜欢就买吧。”
顾玉磬瞪她:“那种低俗之物,我怎么会爱看?”
小惠儿顿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顾玉磬有气无力地迈步往前走,她想,她果然是最讨厌萧湛初的,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他也不要和自己说话。
走了几步,恰见前面便是天香楼,其实这几天被谭思文说道一番,说如今要紧着找一门好亲事,最好少吃一些,才更显得婀娜纤弱,是以顾玉磬已经打算不吃那天香楼的糕点了。
可是如今心里发闷,低落得很,便觉得,不如明天再戒吧,今日还是可以吃一些,便干脆带着小惠儿过去了。
谁知道刚一踏入,恰好见一个出来,却不是别的,正是萧湛初。
萧湛初看到她,也是意外。
顾玉磬先是羞愧难当,之后惊讶不已。
他手里竟然拎着一根草绳,草绳上吊着三大包的糕点。
他这人,是不会喜欢天香楼那些小果子小点心的,他跑来做什么?难道是那位胡老先生想吃?
不,更不可能!
所以萧湛初跑来天香楼做什么?他要买果子给谁吃?
顾玉磬就这么望着萧湛初,一时真是五味杂陈,又酸又涩又羞又窘,这么愣了一会后,转身就往外走,糕点也不要了!
萧湛初微怔,之后便快步追了上来。
顾玉磬往前走,他也往前走,顾玉磬往后走,他也往后走,顾玉磬后来干脆停下,他也就停下了。
顾玉磬受不了了:“殿下干嘛跟着我?”
萧湛初:“你不要在意那个。”
顾玉磬:“我在意什么了?”
萧湛初:“刚才在书斋——”
顾玉磬听这话,只觉得脑中轰隆隆有许多只乌鸦飞过。
她哀怨地瞥他一眼:“谢殿下提醒,臣女以后看书,定不会拿反了。”
说完她径自往前走,理都不想理他了。
萧湛初却走两步,追了上来:“顾姑娘——”
顾玉磬:“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萧湛初:“你又生我气了。”
顾玉磬:“才没有,臣女怎么敢生殿下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