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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灵鱼回望了一眼仍悬挂着明灯的九层楼,便按捺不住雀跃又忐忑的心跟在侍从身后。
    一旁的顾若遥遥望见凤阳山脚下的亭子,于是对左灵鱼说道,“我就在这等你。”她打开折扇,随意扇了几下,颇有些世家女的意态风流。“今晚不论成与不成,这都是最后一遭了。你……还是小心点罢。”
    左灵鱼光看背影就知道亭子里的必定是晋青枝,因此匆忙点了点头,道了声“我晓得”便急急忙忙地去会美人了。
    顾若知道这时候对方见色忘友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只好叹了口气,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亭子那,免得出什么事故。
    给游人歇脚的亭子中央置着石桌椅,桌上摆着一盏灯。
    晋青枝头戴幕离,灰衣青绣,普通男子难以驾驭的颜色,到了他这里却再适合不过。
    左灵鱼不出意外地看见他身后站着的六个侍从,他们与晋青枝一起长大,身怀武艺,只要出门在外,必定随行保护,更何况是深夜一男一女相会这样的敏感时候。
    左灵鱼或明或暗地追求了晋青枝五年,这六个侍从从名字到相貌,她都是熟悉的。
    因此也不怕被笑话,对着晋青枝躬身一礼才在石桌另一侧坐下。
    “左小姐,你以温饮曲谱相邀,是有何要事?”晋青枝的声音偏柔,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左灵鱼一边想着原来太女是将散落的温饮曲谱当作人情才请动的晋青枝,一边苦笑道,“原来到了今天,我在你眼中,还只是个左小姐么。”
    “自然。”晋青枝理所当然地回答,哪里肯跳进左灵鱼的语言陷阱中去。
    “你倒是和我初见你的时候一样,半分不肯给人面子。”左灵鱼笑着摇了摇头,唇角满是苦涩。“你可愿意听听我的一些心里话,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好多年了,若是这一刻再不说,只怕我这下半辈子都会遗憾的。”
    隔着幕离,她看不见晋青枝蹙起的眉头,只是看见他点了点头。心下一喜,连忙将这些年的思念细细道来。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游雪公子的诗会上,你弹的是温饮先生的《途穷》,技惊四座,我至今还能回想起那琴声。时间过得倒真是快,游雪公子都嫁给了封州总兵……”
    晋青枝听着对面桃花眼女子侃侃而谈,面无表情。她说的事在他听来,很是陌生,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很想转身走人,但是温饮曲谱的面子太大,尤其是他找了下卷数年的情况下,让他不得不听着对面那位小姐的聒噪。
    顾若耳力不错,尤其是习武多年,隐隐约约能听到左灵鱼都在讲些什么,一听之下,脸都黑了。“这蠢货,把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而另一边,谢危楼带着谢九向木犀拜别而去。
    木犀没有多留,只是含笑目送她们离去。随即将视线投向那座亭子。
    谢九她亲自见到了,感觉……不好不坏。目前来看,似乎谢家也有意后位,因此主动和她接触。而剩余四家都没什么动静,就连刚刚她隐晦地向谢危楼打听,都被对方扯开了话题。
    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才最让她觉得危险。是不动声色想要从她手里攫取更多的利益,还是她们有其他的选择。
    其他的选择……木犀不得不想到皇子从云,她唯一的皇弟。老皇帝除她之外,便只有这么一个出身慕容氏的儿子了。
    原本她是不会将很多目光放在从云的身上,毕竟一个皇子撼动不了她的太女之位。但有太子律这么个反常存在,不得不让木犀多想一些。南国是南皇支持而世家反对,而这里,老皇帝从没有表露出立太子的意图,但是世家要是为了把持大权,扶持皇子从云上台,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皇帝是怎么想的?说实话,木犀一直没有看透过。皇族在子嗣上一直不丰,木犀出生时,皇帝都近四十岁了。上到皇后下到陪侍,各级的位置都塞满了人,叁年一选的选秀从没停过。她一直面对的是个威严冷酷的皇帝,而不是一个老来得女的母亲。有时她也会疑惑,但随着皇帝这几年脑子愈发糊涂,她倒觉得没必要理会了,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在谨慎中积攒更多的力量,来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她拍了拍手,两个相貌相似的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两人一男一女,是对龙凤胎。
    男的声音低柔,“左小姐,你以温饮曲谱相邀,是有何要事?”
    女的则对答:“原来到了今天,我在你眼中,还只是个左小姐么。”
    两人扮演着亭中的男女,木犀一边听着,一边遥遥望着亭中的八个人。左灵鱼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以情动人。但很显然,晋青枝根本不吃这套,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按理说,有点心气的女人都该甩袖走人了,只可惜左灵鱼打小机灵可爱,家里人又宠着她,她看上了什么,缠得久了,也就给她了。于是到今天,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可在晋青枝一事上,她是真的要撞南墙了。
    “原来是左某打扰了。”左灵鱼少见地语气低沉。
    “不错。”晋青枝也很实事求是。
    “……”
    听到这里,木犀很不厚道地笑了笑。
    有点意思。“晋青枝。”她低声自语。谢九名声太盛,晋青枝虽然以琴出名,但也总是被盖过风头。只是今晚亲眼见到了这两位,竟觉得晋青枝才是那个更不能小觑的人。
    她和世家女很熟悉,但养在深闺的世家子,便不是她能随便接触的了。声名家世是一部分,对于姬君,她总是要亲自见了,才能评估。只是这结果,却颠覆了她一开始的想法。
    可别小瞧我啊。她想着。不然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小九,你觉得太女殿下如何?”谢危楼和谢九两人同坐一辆马车,马车内部装设高雅而舒适。
    姐弟两个同是嫡出,关系亲近,再加上马车内部宽阔,因此男女同乘也没什么。
    “她很好。”摘下了幕离的谢九让人一眼便能见到他绝美的面容,但此时语气却是少见地茫然失落。
    “我当然知道她很好。”谢危楼笑了,“就我们姐弟二人,我便直接问了,你可愿入主东宫,做太女姬君?”
    谢九僵硬住了身体。
    “阿姊看得出,你心悦于她。”
    “……是。”谢九犹豫了半晌,似是认命般垂下眼眸,羽睫投下弧形阴影。就算他不想承认,可这不是他不承认便能否决的事。
    “可我不愿。”他抬头看向谢危楼,“阿姊,我不愿意。”
    “这我知道了。”谢危楼对付这种情况却很有心得,她刚入官场那几年,待过御史台,很是知道如何避重就轻,“还是那句话,你是我们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子。那些庶子当不得姬君。而且我看,太女殿下对你也是有意的。既是两个有情人,何必相互拖延,伤了情分。”
    谢九只觉得他要反驳的话简直难以启齿。因为女人不是雏就拒绝对方,就算是小慕容听到都会认为是滑天下之大稽。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再者,你不跟太女殿下,你还能跟谁呢。”谢危楼又问,“长陵其他四姓的嫡女不是有了正君就是有了婚约,别说是我们舍不得,你问问自己,你可愿下嫁给那些小世家的嫡女。你现在说不愿,实在是太晚了。”
    “那青枝他们呢,”谢九突然道,“他们都还未曾有婚约,可太女姬君之位只有一个。”
    长陵五姓这一辈的嫡子都只有一两个,所以彼此间来往甚秘。谢九会有此问也是他心中长时间的疑惑了。他们这些世家子结诗社办诗会,都是不甘于平庸地做个管理庶务后宅的正君。心高气傲又理所当然。家主对于他们拖延定亲的小动作也很诡异地默认了。于是最优秀的世家子几乎都剩了下来。
    “晋青枝……呵,她们才是奇货可居啊。”谢危楼看着谢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当他们是好友,他们却不一定同样回报你。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那我们谢家就站在太女那边,你也和晋青枝他们尽早断了吧。如果你仍旧不愿……那你只能选择同晋青枝他们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谢九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谢危楼的这番话几乎颠覆了他十几年的认知,他一直默认他是他们这小团体的魁首,结果在别人眼里却是个活生生的笑话。极度的羞愤让他的脸上覆上了一层薄红。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的心头逐渐成型。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只不过这十几年来困于环境当局者迷罢了。
    “原来只有我不是……”谢九惨然一笑,“所以只剩谢家了么。”
    谢危楼想拍拍他的头,因为他看起来太难过了,只是阿弟都是待嫁之龄了,于是转而拍了拍他的肩,“因为你不是,所以太女殿下只有谢家一个选择了。”
    谢危楼话音落下,却没听到谢九回答。
    他一直垂着头,直到马车到了谢府,这个阿姊在帝京的住处。
    马车停了,但车内的两人都没有急着下车。
    谢危楼一直耐心地等着谢九回答,或者说是想通。
    车内车外一片安静,就连挑选来拉车的马,都是在好马中再精挑细选的,半点不耐踢踏的声音都没有。
    谢九抬起脸,神色又恢复到了往日的从容,“现在,我愿意了。”
    闻言,谢危楼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此事宜早不宜迟。下月便是你生辰,我会代你邀请太女殿下。”
    “婚事,还能由我们做主了?不是说圣上……”谢九迟疑道。
    “别忘了,能赐婚的除了圣旨,”谢危楼挑了挑眉,笑得像只狐狸,“还有太后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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