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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然劝走了姜尚宫,随后一并将内外殿的下人全部遣走,御门之内唯剩下永嘉和沈邵。
    沈邵静立在床榻前,他望着角落里的永嘉,心上像是被滚油烹过,他再次试探着一点一点靠近她,他凑到床榻边,缓缓坐下,他明显看见被褥下她的身子一抖。
    “朕不会过去…也不会伤你,永嘉,别怕,你无需怕朕,也无需怕这里的任何人,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人敢伤害你。”他试图安慰她,让她放下戒备。
    她一双泪眼盯着他,隐隐的似有变化,却仍然不语。
    “你只是受了伤,忘记了朕,我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了,从小就在一起,我们曾经…很亲密的,”沈邵语气轻和的说着,他落在床榻上的手,试着一点一点朝她的方向缓慢滑动:“所以…你不必怕朕,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朕,朕将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神色颇为诚恳的望着她,此番话落,他再不急切开口,只是目光柔和又坚定的望着她,等着她。
    被褥下躲藏的人似乎动了动,她的小脸原被遮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听了他的话,缓缓抬头,露出被贝齿紧咬着的略有苍白的唇。
    可她却仍然只盯着他,不肯说话。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他问她,可话一出口,她刚露出的小脸又瑟缩回去。
    沈邵看着一叹,他起身朝一旁的几案去,倒了杯水,又折返回来,他依旧只坐在床榻边缘,伸出手,将清水递向她。
    “先喝点水,你晕了这些时日,定是难受。”
    永嘉盯着沈邵递来的水,她此时尤像麻雀望见地上散落的小米,想触碰又不敢,害怕是个圈套。
    沈邵自能看出永嘉的顾忌,他将水递向她更近处,向她解释:“假若朕真的想害你,方法千千万万种,又怎会用这个法子?你若不信,朕先喝给你看。”他说着收回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随后再次起身,替她倒水。
    永嘉望着再次递来的水,慢慢的从被褥下露出手,一点一点的伸向前,又飞快的从他手中接过水杯。
    她缩在角落里,手捧着杯子一口大过一口的喝起来,昏迷了这些时日,她俨然是渴的,很快水杯见了底。
    “还要吗?”他问她。
    她捧着空了的水杯摇头。
    等了等,她缓缓抬眸瞧他:“你是谁?”
    “朕是…”他一时迟疑,想了想:“我们是很亲密的人。”
    “我为什么会在这?”她又问。
    “这是你的家,你当然该在这里。”
    他话落,眼见她愈发用力咬着唇瓣:“可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问着他,似乎很焦急。
    “你生病了,昏迷了好些阵子…”他说罢停顿片刻,又道:“你别怕,一会儿会有太医来,让太医看了看,便知是为什么了。”
    “永嘉,你放心,朕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绝不让你受苦。”
    “真的吗?”她嗓音怯怯的问他。
    “当真。”他郑重点头,接着身子向床榻内挪了挪,他刚一动,便见她又瑟缩起来,他便伸出手,笑说:“朕再去给你倒杯水。”
    她盯着他伸来的手,似有迟疑,最后还是将水杯缓缓的递到他掌心。
    沈邵起身去小榻处倒水,寝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敲响,沈邵以为是太医来了,便开口:“进来。”
    不想推门跑进来的是王然,他面上有几分无措的焦急,沈邵看着失态的王然,眉心微皱,还未来得及训斥,便见殿门外有跨入一个人。
    沈邵端着水杯的手臂一僵,他看着怒气冲入的沈桓,微微眯眸。
    沈桓最先看到的是沈邵,待他目光看到床榻上的永嘉时,心上狠狠一疼,像是被什么撕扯似的四分五裂,他再顾不得旁得,飞快朝床榻处奔去。
    沈邵看着沈桓略有冲动的步子,回头又见永嘉整个人已全部缩在被子下,他忽而移动步子,拦在沈桓面前。
    沈桓被沈邵生生拦下,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沈桓眼底微有猩红,他盯着沈邵,冷笑问道:“怎么,你又要违背承诺,想将阿姐留下来吗?”
    第127章 带她走
    沈邵听着沈桓的质问, 缓了口气:“她现在受不得惊,别吓到她。”
    沈桓闻言目光越过沈邵,看向床榻, 见永嘉已整个人都躲藏在被褥下,透过凸起的轮廓, 明显能察觉到她的颤抖, 沈桓激动的情绪似有几分缓和, 一时不冲动上前。
    他缓缓收回目光,冷眼看向阻挡在身前的沈邵:“阿姐这样, 都是因为你。”
    沈邵闻言, 没有丝毫反驳, 他微微垂眼,只道:“等下太医来,先看看永嘉的情况,朕会尽最大努力治好她。”
    何院首行到殿外,由长万引入内, 一入殿中,便见陛下与惠王剑拔弩张,何院首提了提背在肩上的药箱, 垂头上前见礼:“陛下, 惠王殿下安。”
    沈邵急道了平身,随后转身回头看向床榻, 见永嘉仍紧紧将自己藏在被子下。
    “朕先与她商议,她若点头,你再上来诊脉。”
    何院首闻言,连忙点头称是。
    沈邵说罢转身欲去安抚永嘉,却先被沈桓抬手拦住:“你去商议?”沈桓明显对沈邵充满怀疑:“你便不会吓到阿姐?”
    沈邵此时无心与沈桓解释, 他压下沈桓阻拦的手臂,只道:“朕若不成,便换你来,无论如何,我们一样希望永嘉尽快好转。”
    沈桓暗暗咬牙,他盯着沈邵一步步朝床榻处去。
    沈邵坐到床榻边:“永嘉,别怕,你刚刚不是问朕,你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现在太医来了,让太医替你诊脉看一看,我们便知为何了。”
    沈桓在旁听着沈邵劝说的话,不禁冷冷嗤笑:“为何?还不皆因为你!”
    沈邵似未听闻,他只专心看着永嘉的反应:“好不好?相信朕,朕保证,绝不伤害你一分一毫。”
    深藏在被褥下的人似有了丁点反应,沈邵见了,唇角不禁填了弧度,他伸手轻轻握住被子一角,略略掀起,他刚有动作,藏在被子下的人果然又警惕起来。
    沈邵见了便低笑一声,旋即放下被角,只继续道:“你若答应,便先露出头来,也不怕将自己闷坏了。”
    他话落许久,被子下的小人又有了反应,一点一点,极为缓慢的探出头来,她一双眼,皆是明亮,却也懵懂,其间的畏怕更是明显。
    沈邵望着永嘉的眼神,一整颗心都跟着软下来,他朝她伸出掌心:“别怕,把手给朕。”
    永嘉闻言,盯着那掌心许久,她又抬眸去看沈邵的眼睛,很久才将小手一点一点递上去。
    沈桓在旁看着,不禁神色一变,想开口阻止,却先对上沈邵转头看来的目光。
    沈桓涌上喉咙的话顿住,他见沈邵的目光移开,落向身旁。
    沈邵握住永嘉的小手,握住了,便不放手,却也不用力,怕弄疼她,吓到她,他开口召何院首上前。
    何院首听命上前,沈邵明显能感觉到掌心里永嘉的小手在瑟缩,他不禁稍稍用力握紧,他望着她,语气分外温柔:“别怕,有朕在,你相信朕。”
    沈邵将握在掌心的小手翻过来,露出她纤细的腕,他从何院首手中拿出绢布,亲自盖到永嘉腕上,他温热的掌心便是脉枕,稳稳的托住她的小手。
    何院首跪地诊脉,久久没有结果,反而面色愈来愈沉重。
    沈邵和沈桓都紧悬着一颗心,他们时刻盯着何院首,眼见何院首的反应,愈发不安。
    沈桓着急催促:“阿姐究竟如何?”
    沈桓话落,沈邵感受到永嘉的小手一抖,他急忙去看她,察觉到她紧张的神态,沈邵心上一紧,他对上何院首投来的目光,暗暗摇头。
    何院首会意,他收回手,随后对沈邵和沈桓回禀。
    “陛下,惠王殿下请放下,长公主殿下无大碍,只是因长久未休息好,待微臣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让长公主殿下好好休息一番,一切便都好了。”
    沈邵抢在沈桓说话前开口:“如此便好,朕便放心了,快快下去开药。”
    何院首领命退下。
    沈桓蹙眉看着沈邵此举,见他转头安慰永嘉。
    “别怕,太医说了,是你没休息好,只要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了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沈邵话落,见永嘉将信将疑的神情,他握着她小手的力道稍重:“你看前两次朕都不曾骗你,这次也一样不骗你。”他说罢放开她的小手起身:“朕去看看太医的方子,你乖乖坐在榻上等着朕,可好?”
    永嘉闻言,缓慢的上下点头。
    沈邵见了面上一笑,他转身,递给沈桓一个眼神,接着大步向殿外走。
    沈桓收到沈邵的目光,他又看了看床榻上小心翼翼坐着的永嘉,他注意到她看他的目光,那样的陌生和害怕,沈桓心上一痛,他亦转身,大步跟上沈邵。
    何院首正在外殿等候,见沈邵和沈桓出来,连忙见礼。
    沈邵抬了抬手,他看着何院首:“现在可以直说,永嘉究竟如何。”
    “启禀陛下,殿下如今的脉象皆属正常,只是虚弱了些,老臣一时也说不清,究竟是何原因引了殿下失忆,许是过敏中毒留下的症状,当时殿下呼吸不顺,隐有窒息之兆,也许因此影响了脑部血脉供应,产生了某些压迫,才致使殿下记忆缺失…可这些也只还是微臣的猜测,未必准确,如今之际,微臣以为,应当让殿下好好调理身子,多多休息,也许不久殿下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也或许…很难再想起来。”
    沈桓听着何院首这一番话,不由着急起来。
    “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阿姐想起来吗?只能听天由命的等下去?那若阿姐想不起来呢?若靠着阿姐自己想起来,要你们这帮太医有何用!”
    “殿下恕罪。”何院首匆忙跪地:“臣回去必当夙夜钻研,查阅典籍,尽早寻出医治方法。”
    沈桓望着跪地请罪的何院首,深深一叹,他重甩衣袖,转过身去。
    何院首见了,不禁将腰弯的更低。
    沈邵站在一旁,看了看沈桓的侧影,低声对何院首开口:“你先下去替长公主开一副安神药吧。”
    何院首连忙领命,起身退下。
    沈桓背对着沈邵,冷笑一声:“这时候,陛下倒是当起好人来了。”
    沈邵闻言正欲开口,忽见沈桓转身朝自己冲过来,他猩红的双目近在咫尺:“你以为阿姐忘了从前,你便是个好人了吗?”
    “阿姐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样,皆是拜你所赐,你如今倒是不着急,阿姐失忆,忘记了你曾经的种种恶行,才是最合了你的心意!”
    “你巴不得阿姐想不起来,永远想不起来!”
    “小六!”沈邵冷声打断沈桓,他看着他:“朕的确后悔曾经对永嘉的伤害,也希望这些伤害从未发生过,可是朕一样珍惜与她自幼的情谊,那十数年的记忆,是朕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东西,朕又怎会舍得让她忘了?”
    沈桓一直怒视沈邵,待听了他的话,一时慢慢错开目光,依旧冷笑:“孰真孰假,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阿姐醒了,我要带阿姐走。”
    “不可!”沈邵瞬间出言拒绝。
    “怎么,这便藏不住了?装不下去了?又要言而无信了是吗?”沈桓盯视沈邵:“我一定要带阿姐走,除非你绑了,或者杀了我。”
    沈桓说罢,转身大步就往内殿中去,他大力推门而入,惊得坐在床榻上的永嘉一抖,想着身后的沈邵,他疾步上前,可刚一靠近床榻,便见永嘉受惊似的匆匆向后躲去。
    沈桓看着永嘉的反应,周身一顿,他抬手欲触碰她,却见她再次拿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
    “阿姐…”沈桓心上生疼:“阿姐我是桓儿啊,我是你亲弟弟,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阿姐你别怕,我带你回家,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一直想去的地方。”沈桓说着,慢慢倾身上榻,想去拽永嘉的被子,让她看看自己。
    “阿姐你看看我,我是桓儿啊,你别怕,别怕。”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永嘉感受到被子的拉扯,瞬间大叫出声:“别过来!别碰我!”
    沈桓听到永嘉的哭声,心头一僵,他连忙松开手:“好好好,我不过去,阿姐,你别怕,别哭,我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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