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巧地撑着侧脸,欣赏着邢兆平由红变白又变青的脸色,像是开了染坊似的,心头更觉好笑,添油加醋道:“这个把戏你没玩过吧?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到,本来是想用老鼠的,但我不喜欢老鼠,又想亲眼看着你想反抗却不能,又绝望又痛苦的模样。你快看看门口的两只狼狗,我特意饿了他们三天,现在闻着肉味眼里都冒绿光了,咱们赌一赌,哪只狗会先抢到肉,纯黑那只,还是头顶有块白斑那只?”
相比较挨打受折磨的痛苦,失去命根子比刀架在脖子上更让人恐惧,邢兆平哪还有什么骨气可言,两只狼狗一出现时,他就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此时更是恨不得挣脱束缚跪在姬珧脚边求饶。
“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找薛辞年……不!以后薛辞年就是我爷爷,我走到哪都供着!我当他孙子!我给他提鞋!我给他当牛做马!求求殿下了,只要别放狗咬我!”邢兆平边哭边道,因为掉了几颗牙,说话还漏风,模样别提有多滑稽。
姬珧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想原谅你,我现在就想找乐子,是你说的,看人绝望很有意思,所以我来看看到底多有意思。”
她说完,瞥了门口牵狗的人一眼,邢兆平瞪大了眼,忽然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他盯着那人的手,手指轻轻一抬,两条恶犬就疯了一样向他扑过来,饿昏了头的畜牲哪里辨得清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只是疯狂撕咬,拉扯,公主府偏僻的后院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宣承弈就站在姬珧身后,听着那人鬼哭狼嚎,这样血腥又恶心的画面他都不想看,可姬珧就是面不改色。
惹谁都别惹永昭公主,你惹急了她,她先叫你不做男人,再叫你不做人,最后叫你做个死人。
宣承弈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不知何时惨叫声已经弱了下去,邢兆平嗓子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真真印证了他那句话——想叫叫不出,无声绝望,才最有意思。
可姬珧却没有了笑模样。
“给他清理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姬珧吩咐黑衣人,黑衣人领命,拖着人走了出去。
狼狗早就被人牵走了,屋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姬珧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讳莫如深的模样在幽幽烛火下更显得有几分诡异。
宣承弈看了她半晌,忍不住想要揣摩她的心,可是他看不透,只好出声问:“殿下觉得下手过重了?”
姬珧心情不是很好,闻言轻嗤出声,无差别怼了他一句:“你要不要试试这种程度过不过重?”
宣承弈闭嘴。
久久没有回应,姬珧终觉无趣,她盯着地上那滩血,释放了胸中郁结的那口气,轻道:“我把他带回公主府后就不闻不问,实际上我也不知他经历过什么,也许那天只是心血来潮,反正公主府多养个人也没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冷心冷情,可是看邢兆平挣扎的时候,我心底里突然有个声音,要是能再早见到辞年就好了。”
她说着叹息一声,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缓缓闭上眼,呢喃:“要是我没救他于水火,他还会为我而死吗?”
她声音太低了,到最后只剩下嘴唇轻阖,宣承弈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他完全沉浸在她上句话流露出的遗憾里……要是能再早见到薛辞年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被欺负,不会被侮辱,不会活成谨小慎微自卑敏感的样子,不会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今生只为别人活。
他知道她明明在为别的男人遗憾,可他竟然有些沉迷于此时的公主。
她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但她对自己人很袒护,近乎蛮横一般的袒护,他现在有些理解金宁卫和薛辞年为什么都会对她那么死心塌地了。
被袒护的薛辞年,终于有机会把刀握在手上,堂堂正正地面对邢兆平,姬珧命人将他叫过来,此时邢兆平身上的血已经清理完了,除了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别的地方看不出任何异样。
拿着刀的薛辞年还有些茫然,他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姬珧,动作重复了三遍。
还是姬珧先开口,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像是害怕自己会吓跑了无家可归的小猫。
“你自己的仇,要自己来报,人你随便杀,底我帮你兜着。你把自己的清白看得这么重要,他是你心底解不开的结,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没法更改,但你可以把心头积压的恨意都发泄出来,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你先杀了他,这世间跟那段回忆有关的人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总会有一天能释怀的。”
薛辞年听她说完,眼睛睁到最大,疑惑的原因是他没想到公主为了帮她会如此大费周折。
但他沉默很久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会不会对殿下有什么影响?”
薛辞年还是那副儒雅清俊的模样,他轮廓柔和,身上没什么棱角,说话做事永远先将自己排除在外,首先为公主考量。
她前些日子才在闹市教训了武恩侯爱子,没两日就传来他死的消息,外面会传成什么样可想而知,不可能对公主名声一点影响都没有。
所以那句话根本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
“本宫既然将他抓过来了,就没想让他活着回去,如何善后不是你该想的,现在给你一个赶快了断的机会,你不做,本宫会不高兴。”姬珧轻轻皱了皱眉。
她知道她一这么说,薛辞年肯定会照做,果然,薛辞年沉默过后转过身去,手里握着刀柄走过去,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的手大力攥着,指尖微不可见地发着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满腹的愤恨早已经按捺不住。
邢兆平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啊啊”地喊着,一边惊恐地向后爬。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薛辞年能有机会拿着屠刀对着自己,他踩他像踩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现在薛辞年杀他也比碾死一条鼻涕虫简单。
这时间从来不缺恶人,怕就怕恶的碰上更恶的,狠的碰上更狠的,姬珧是那种宁愿损失点东西也要别人好看的人,这种事不分赢得漂不漂亮,反正对方一定会比她更惨。
不杀邢兆平,邢廉也注定不是她的人,姬珧没必要让两人面上有多好看。
邢兆平死得挺悄无声息的,什么叫无声绝望,他临死前终于切实体验过了,薛辞年将刀捅进他心口,然后冷漠地拔.出来,邢兆平抽动一会儿才死,死时候没闭上眼睛。
薛辞年松开刀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闭上眼,那一瞬间,他的确感觉到由内而外都松懈下来,有些事情注定会被时间掩埋,掩埋的伤痕不会消失,它只是被藏起来了。
但是,邢兆平死了就够了。
他可以松一口气。
姬珧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有人将邢兆平的尸体抬走,不知道要带到哪去,她瞥了宣承弈一眼,宣承弈扶着她的手,两人静静走了出去,留下薛辞年一个人在里面。
“他会打开心结吗?”宣承弈问。
姬珧看着灯火阑珊的石板路,抬眼忘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我醒来后,一次也没登过望玉台。”
宣承弈移过视线看向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姬珧笑笑:“本宫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不能释怀,是不是对不起本宫?”
虽然这么说,却一点埋怨的神色都没有,宣承弈想起方才一个细节,公主是让人把邢兆平清理干净之后才把薛辞年找来,她折磨他的拿着手段,邢兆平最肮脏最凄惨的那副模样,薛辞年通通没看到。
她是怕他看到那个场景心里会不舒服。
宣承弈有一瞬间开心自己捕捉到了公主的想法,同时也厌恶自己为什么要留意这种戳心窝子的细节。
第二日过得风平浪静,邢兆平的死讯也没有传出来,但让人在意的是,邢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邢兆平在府上不见了都不知道,不然他们一定会大张旗鼓去找。
第三日还是没有消息,直到第四天,邢兆平的死讯突然轰动全城。
起因是当朝太傅在早朝上指名道姓讽刺邢廉教子无方,又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于他死儿子的慰问,众人这才知道邢兆平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邢家秘不发丧也不敢问,只知道邢廉铁青着脸多谢太傅记挂。
好事者之后私下探查,才知道原来是两日前盛佑林亲自去邢府看望邢兆平,他也是他的老师,探望自己的学生本没什么稀奇,可这一看不要紧,竟然让盛佑林看到了极其恶心的画面,邢兆平的屋子都是些光着身子的人,男女都有,其中还有武恩侯的爱妾,邢兆平旧伤未愈就在自己房里玩,也不知引发了什么争执,竟然被人一刀子捅死了,听说玩得特别过火,连那什么都伤了……
这消息一传出,挡也挡不住,一夜之间满金宁城的人都知道邢六郎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他平时就恶名在外,不懂内情的人自然不会怀疑到别人头上。加上这件事本来就不光彩,就算邢家人有心怀疑,他们也不会大张旗鼓喊冤叫屈,恨不得把这件事摁到地还来不及,最希望的就是再发生一件大事,能让人赶紧把这桩丑事遗忘。
玉无阶跟姬珧说起这事时,满脸都是骄傲得意,好像从头到尾是他做的似的。
“邢廉吃了一个哑巴亏,又死了儿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你要小心他背地里找你麻烦。”得意是得意,但该提醒的话还是要提醒,玉无阶一边放下白子,一边说道。
姬珧观着棋局,迟迟不下子,随声应和:“就怕他不出手,不咬人的狗才可怕。”
“薛公子怎么样?”
姬珧道:“还是那样,他尽量做到让我放心。”
“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玉无阶抓了一把白子放在手中,姬珧抬头,他没在意,神色有几分漫不经心,继续道,“明明可以再等等,完全将公主府撇出去,现在,还是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
“薛辞年对你很重要吗?虞弄舟心思不纯,你不要他了,你想让他做你驸马吗?”
姬珧看了他半晌,把黑子放在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云淡风轻地看他:“小师叔也是,明明喜欢小芍,却一味顾念她的意愿为她妥协,现在为了她的病都把自己卖给我了,不会觉得有点得不偿失吗,你要是做个商人,恐怕早就赔得倾家荡产了。”
玉无阶不置可否,低头下棋,先来了一个围魏救赵,解了自己的困局,才道:“你为什么把虞弄舟支到繁州?”
姬珧没有停顿,直言不讳:“想知道他到底跟江则燮亲近到各种程度,是一致对我呢,还是各有心思。”
玉无阶不解:“为什么会怀疑虞弄舟跟江则燮有勾结?”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姬珧落子,胜局已定,她抬眸,笑意幽深地看着他,“虞弄舟其实是张家人,他是奉诚伯的儿子。”
话音刚落,玉无阶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手中的白子应声落下,砸在棋盘上,局势皆毁。
他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姬珧挑了挑眉,小师叔的反应有些过分,那绝不仅仅只是惊讶……莫非,他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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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有故事,大家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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