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失忆的少女大概率是从后院围墙翻进来的,虎杖抱起包扎完伤口的少女,对方自然地环住他的肩膀。长长的白色绷带几乎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包裹起来,活脱脱一只新鲜出炉的木乃伊。
散在女孩脸上的头发被撩开,露出一张精致宛若人偶的小脸,配上冷淡的表情,完全是那种收藏级别的古董娃娃。
虽然从外表推断,应该是处于少女的年纪,但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表现得像单纯不谙世事的孩童。
浴室的地面上摆着一把小板凳。虎杖弯腰把她放到凳子上。她听话地松开手,手握成拳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仰头看着虎杖。
联系到她可能遭到过不良侵害的经历,在虎杖眼里的少女乖巧得令人心疼。
他撑着膝盖站直,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冒着热气的水流哗啦冲进洗手槽里。他用手背试着水温,调整冷热水的配比。
“等一下哦,马上就好啦。”
他取下架子上的备用毛巾,包在毛巾外的塑料包装袋落了一层灰。
这么长时间没动过,会不会出问题?
虎杖抖开黄绿条纹的毛巾,一只干瘪的蟑螂掉到水面上,咕嘟咕嘟带着一串气泡沉到水底。
骗人的吧!质量竟然这么差的吗?
他眼疾手快把手戳进水里,两根手指夹起变成一张纸的倒霉虫子,连同被污染的毛巾一起扔进垃圾桶。
不得不重新放水的少年手撑着洗手台,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她低着脑袋,望着地上瓷砖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发呆。
白袍脏兮兮的,袖口和下摆都被撕得破破烂烂,纯粹靠系在腰上的布带才没有散架,不过也距离走光不远了。交迭的衣领不像现代的服饰,质感单薄的面料近似虎杖去博物馆参观时所见的生绢展品。
真是让人苦手的问题。
糟了!水放多了!
回过神的虎杖手忙脚乱地关掉水龙头,但还是有不少水溢到了地上。清澈的水液漫过干净的瓷砖,水面折射浴室天花板的灯光,粼粼的水光映入漆黑无光的眼底,为冷冰冰不似真人的美丽少女注入神采。
没有多余的毛巾了,虎杖只能拿自己那块暂时给她用。他浸湿毛巾,拧干水分,半蹲在踩水玩的孩子前示意她把脸抬起来。热乎乎的白毛巾大到能盖住她的整张脸还有余,虎杖对女孩的娇小有了更佳直观的认识。
柔软的白毛巾散发着热气,好像还有一股清爽好闻的味道。脸好像还没虎杖手大的少女捉着少年的手腕,把脸埋在毛巾里面蹭蹭。
像有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埋进了虎杖的手心,毫无保留地展示信赖和亲近之情。这份信任因为对比,显得更加可贵。
潮润的水汽熏红了她的脸颊,气色比起之前好上很多。上翘的浓密眼睫挂着细小的水珠,被睫毛簇拥的瞳仁也变得水雾蒙蒙,可爱程度爆表。
怎么会有人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下手!
虎杖细心地帮她擦了脸和脖颈,又摘掉头发上的杂草,一直没有得到食物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顶着她好奇的眼神,他笑着把水里的毛巾捞起沥干,挂回架子上。“啊,抱歉抱歉。是我肚子饿啦。”
他艰难拒绝了毛巾君的诱惑,随便捧点水拍到脸上就当洗过了。
用女孩子用过的毛巾洗脸对他而言耻度还是太高了……对,如果她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新的洗漱用品得提上日程了,衣服可以先将就穿他的,之后一起买——
所有的思绪在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难题前戛然而止。
已知,虎杖悠仁,性别男,十五岁,相依为命的爷爷目前住院接受治疗中,于今天早上在厨房捡到一个失忆少女。
提问,独居的十五岁男子高中生如何解决女孩子的内衣裤问题?
“悠仁。”
清脆、稚嫩的声线将他拉回现实。
女孩从小板凳上站起,滑溜溜的浴室地面让她身体晃悠了一下,失去平衡的少女一下子扑到悠仁的后背上。
她认真地陈述,“去吃饭。”
虎杖悠仁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迟到的早餐是味增汤泡饭、盐煎叁文鱼和溏心蛋。赤味增的味道比白味增要重,考虑到少女可能很久没有进食,虎杖悠仁打开橱柜时拿了装白味增的袋子。
简简单单穿着一件白T恤的少年打开炉灶,往锅里加入裙带菜和豆腐,食材沉在锅底,锅壁开始冒出小气泡。宽松的短袖挂在肩宽腿长的少年身上,反而让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底下随着手臂动作而若隐若现的胸背肌肉上。
“别这么黏着我啦,我身上很臭的哦。”嘴上这么说着的虎杖却没有拿出实际行动,任由那两只小手揪住小腹前的布料。就像雏鸟依赖鸟妈妈一样的举动,在虎杖心里激不起任何旖旎的心思。淡定地往锅里加了勺味噌,心中不起半分波澜。
鱼是前一晚就拿出冰箱放在流理台上解冻的,吸掉水分拿盐一煎就OK。
另一只锅里煮着溏心蛋,虎杖拿起一旁的筷子,伸入冒着白气的开水里,圆圆的鸡蛋随着翻滚的水流在锅里到处乱跑,想要顺利夹取的难度极高。
“不可以碰哦,会烫到的。”
他张开空闲的另一只手,把女孩捣乱的手压在腹部。
与此同时竹筷移出水汽,筷子间多了枚圆滚滚的鸡蛋。手腕轻轻一抖,滚烫的鸡蛋便精准无误地掉进装有冷水的碗中,稍后剥开就是一枚完美的溏心蛋。
传统日式早餐需要的准备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要是省略其中一些步骤还可以更短。
对着桌上的早餐,虎杖悠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开动了。”
“我开动啦。”她有样学样。
泡饭口味很清淡,拌上海苔和芝麻后风味更佳。她用小勺慢慢地舀着吸饱汤汁变得软绵绵的饭粒,神情严肃地吃下去。虎杖忍笑,把剥好的鸡蛋用公筷加进她碗里,戳破半透明的蛋白后,黄澄澄的流心蛋黄一下子流了出来。
试着沾了点蛋黄放到嘴里的少女眼睛一亮。
“很好吃对不对?这还是我从爷爷那里学的呢。”
“嗯!”
虽然后面虎杖发现她不喜欢盐煎的叁文鱼,尝过一点味道就不肯再碰,但是爱惜粮食的好少年心宽地帮她解决了问题。
碗筷让洗碗机帮忙代劳了。虎杖从卧室衣柜里翻出自己买过最小码的运动短袖,套到她头上。她笨拙地抓着T恤往下拉,下摆严严实实盖住大腿,穿出一种裙子的感觉。
虎杖深吸口气,凭借之前残留在头脑里的印象,手迅速探进肥肥大大的T恤里,解开腰上的绳结,拽下破败脏污的衣物。
全程手指没有碰到一点袍子下的皮肤,压在心头的一块巨头终于落了地。他如释重负,帮笨手笨脚把手塞进袖子的少女拿出衣领下的头发。
平时他也有去服装店,但不知道为什么,选来选去还是买了帽衫和T恤。也许是因为学校硬性规定穿制服的缘故?
她看着虎杖用袋子把换下的衣物装好,全程操心劳力的少年向她伸出手。他的手带着一种年轻人的活力,绷得紧紧的皮肤呈现健康的色泽,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少女握住虎杖的小指,哒哒跟在他身后下了楼。亦步亦趋跟着虎杖到客厅的小尾巴手里被塞了杯黑乌龙,全程操心劳力的少年打开电视,调到儿童栏目,碰巧在放小马宝莉。
看到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奔跑的小马,虎杖悠仁悄悄抽走自己的手,“在这里看一会电视吧,我马上回来。”
走前他一时没忍住,捏了捏小朋友的脸。
不得不说,手感真好。
虎杖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小的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脸边,乌泱泱的长发落在肩膀和后背,像一只墨色的茧把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在母亲子宫里发育的时期是安全感最强烈的时候。虎杖掀开她额上的细软发丝,陷在睡梦里的少女鼻翼若不可见地翕动,眉毛微微下撇,看起来软弱又无助。
“没事了。”
良久,一声轻轻的安抚随着空气震荡的涟漪,落进酣睡的少女耳中。
四迭半的和室中央摆着一张小矮桌,角落里的置物架笼罩着浅浅的阴影。
灯笼的烛火早已熄灭,所有的事物都蒙着一层轻盈模糊的面纱。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上移,越过矮桌。
昏暗封闭的和室空气里似乎游动着幽邃,桌对面的男人仿佛一尊年深日久的暗色灯台,漆黑如墨的纹付羽织袴与周遭的晦暗融为一体,雪白无瑕的发丝恍若神龛前凝滞的烛光。
一直以来如同人偶般静坐的新娘抬起美丽的眼眸,在丈夫的注目下,涣散无神的眸光渐渐聚集。
于是那双凝冻白霜的苍蓝瞳孔深处,似乎有坚硬如铁的冰封开裂,无声掀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预告,梦中的婚礼!搞颜色果然还是得看成年人(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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