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肃王府。
烛光下,一卷图被缓缓展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呼:“洛神赋图!”广额美髯的肃王向长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平静中透着忧虑。“父亲,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从哪得的?”窗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的,肃王望着窗外,仿佛穿过重重阻隔望到了倚窗而立的二女暮贞,他的眼睛里含尽沧桑,花白的双鬓在烛火的映照下,刺目的很。
“倾儿,为父来长安这么久了,冷嘲热讽,风言白眼见多了,可为父真还没有像这次这样忧心过……这……”肃王颓然坐下,愁眉紧锁。“父亲,出什么事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父亲还嫌烫手?”碧倾一脸的不以为然,漫不经心的说。眼睛盯着这幅旷世名画,啧啧的惊叹着。肃王站起身来,失望的白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长女,叹了口气。
从突厥到长安来做质子,已经很多年了吧。名义上是王,暗地里连个百姓都不如,突厥已不是曾经的突厥了,几场仗下来,损兵折将,丢城弃甲,不然自己也不会到长安了。失落,愤恨,悲凉,委屈,什么都有,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
早朝结束后,他被二圣留下,心里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又有什么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可谁知一贯威仪的皇后,却显得很是客气,连病弱的皇上也斜斜的倚着龙椅坐在那,看来不是小事。肃王低着头,不敢看御座。
“许久不见暮贞这丫头了,听说越发的标志了!”皇后一开口说的却是贞儿,肃王不禁一怔。“陛下,肃王的二丫头可是个招人疼的,去年上元节时来过宫里,陛下还记得吗?”圣体不大好的李治,摇了摇手:“不记得了……这上了年纪……”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媚娘给朕说,帮贤儿选的王妃,就是肃王的女儿啊……”皇后笑了笑,算是默认。肃王一凛,什么?贞儿嫁沛王?在一般人开来,这对肃王是多么大的恩宠,将女儿嫁与年轻英武的沛王是多少达官显贵的愿望,可是肃王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多年平平安安的,就是因为自己夹着尾巴做人的结果,这看似天大的喜事,谁知道又伴着多大的灾祸,自己已年老,输不起了!狂且贞儿……想到那单纯柔弱的二女儿,肃王的心里老大的不忍,她适合嫁入帝王家吗?
皇后今天的兴致分外的好,说起话来不似往日那样威严,她对跪在地上就不吭声的肃王,和颜悦色的说:“本宫冒昧,替贤儿求了这门亲,不知肃王的意思……”她的话里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肃王抬头,触到了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眸,心里惶恐异常,汗,倏然浸透了后背。“殿下,臣惶恐……小女何德何能,可入殿下之眼。”“肃王谦虚了……”皇后打断了他的话,看来一切都是难以挽回的了。“这样吧!这丫头我喜欢的紧,宫中藏有的一幅《洛神赋图》,权当本宫的礼物,你带给她吧……。”皇后的示意下,宦官递上了这幅绝世名画,肃王颤抖着手接过画。也罢!没有退路了,想那沛王也非庸俗之辈,如今,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但愿贞儿嫁他不受委屈!肃王任命似的双手接过画,恭敬地叩首拜谢!
看着肃王消失在殿下的身影,皇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洛神赋图》的价值只有暮贞这丫头懂,哪会是这些俗人可知,这丫头见了此图,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吧!皇后陷入了深思……
“父亲……”暮贞不知何时出现在肃王眼前,如水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父亲哗然惨白的脸。她的视线随着肃王的目光落到了那幅图上。“《洛神赋图》!”同样的一声惊叹,但是却显得矜持而稳重,声音不大,但也难掩饰她的喜悦。白如凝脂的手爱怜的滑过画的上空,小心翼翼的,没有触到画身。她抬头,喜悦的目光却忽然变得诧异:“父亲,哪来的……?”肃王嗫喏着,许久。“贞儿,你当真喜欢?”暮贞轻轻点了点头,“可向谁提过?”暮贞垂下头,想了想“上次进宫赏花,我向婉儿姐说过。父亲,有问题吗?”肃王忽然想到了皇后刚刚选到身边的那个聪慧秀气的女子,比暮贞大两岁,却显得成熟太多。肃王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听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一生的幸福啊!
灯火映照下,暮贞的脸红扑扑的,有这孩子般的兴奋,一向不善言辞的女儿,怎么会向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些?上官婉儿又为什么要讲这话告诉皇后?皇后为什么偏偏对暮贞这样留心?宫里的事情这样复杂,暮贞为什么会被卷进去?
肃王叹气。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屋檐上,一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