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暮贞忽然想到了那首《白头吟》。“在说什么?”李贤执起她的手,在下车撵的那一刻,对她耳语。突如其来的亲密,叫暮贞手恍然无措。“没什么,有些倦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有些疲乏了,只是这婚礼还没有开始呢……”他揉着眉心,拖着倦倦的尾音道。“偏这么多的规矩!”他桀骜的眉,像两柄锋利的剑,插在冷峻而刚毅的脸上,眉下灿若星辰的眼睛此刻全写着不耐烦。
“陛下有旨:‘良辰美景,才子佳人,良缘天定,佳偶天成。朕六子沛王李贤,聪慧明敏,端持重礼,今改名德,徙封雍王,加授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右卫大将军,领食邑一千户。肃王之女阿史那暮贞,品行端淑,才貌俱佳,堪配皇子,今加封雍王妃,封食邑三百户。钦此。”皇上的圣旨,此刻由高公公在众人面前宣读,着实锦上添花,引得周围山呼万岁。李贤带着暮贞叩谢,高公公笑着道贺,说了些应景之词,便返回了大明宫。
婚礼在一片热闹中继续举行。暮贞的手被喜娘搀过,跟着李贤亦步亦趋的走。
华美的嫁衣以金线绣出明媚的风栖牡丹,曳地六尺的长裙轻轻一动,裙上的牡丹便一株株的悄然绽放在月光与灯火的掩映中。
一片唏嘘中,暮贞踏入了王府。
百姓们的欢呼喜悦渐渐在身后愈来愈远,王府里只剩下了王公贵族,皇室内眷。他们见证着一个突厥女子怎样的风光无限的跻身贵胄,怎样万千风华地完成了其他贵族女子憧憬许久的绮梦。
一束不甚友好的眸光引起了暮贞的注意,透过薄纱,她看到了表哥李逸负手站在人群中,脸上镀着寒霜。躲过了那双带着不屑与怨怒的眼睛,暮贞心情再也高兴不起来,父亲的话恍在耳边:“你母亲嫁给我之后,便遭到了家人的弃嫌,人人都避之如避瘟疾。”
忽然间心里空落落的,未来的不可预期犹如一片阴影,投在了她心上。富贵非她所慕,只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1抬眸深望,良人背影写满了少年意气,步步走的气质非凡。
李贤2停了脚步,罗绮翠佩中,上官婉儿倚着一株梧桐笑得轻浅,她换下了女官的打扮,此刻云髻高绾,红粉微施,端得清丽出众。
“姐姐如何来了?”看到许久未见得姐妹,暮贞有些欣喜,便脱口问道。“天后娘娘恩准我出宫,我……”看到李贤,她的脸色霎那苍白了几分,却很快回神,展颜而笑,“妹妹得遇良人,姐姐好生羡慕。”她握着暮贞的手,笑道。暮贞看着她渐缓的脸色,只有矜持一笑。
李贤默默无言,转身而去,步履渐急。
暮贞低头跟了上去。
看着暮贞的背影,婉儿眼角溢满失落。
不远处,李贤从喜娘手里接过暮贞的手,轻轻地牵着,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顺着指尖缓缓滑道自己的手心。力道一收,他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他看到幕离后的她现出一抹浅浅的笑,褪去了往日清冷的外表,原来她也只是含羞的少女。
帝王家的婚礼自与他家不同,拜谒过宗庙,见过帝后之后,府里的婚礼便简之又简。只需敬告天地,见过几位宗族王爷,之后的仪式便在新房内举行。
……
喜娘笑吟吟的将暮贞搀入新房,嘱咐了几句,退了出去。
满目的红色将喜庆烘托到极致,一天的劳碌总算有了片刻的安静。暮贞坐在床榻上,看着龙凤喜烛静静的烧着,不久红泪便晕了烛台。她伸手取下发簪,轻轻地拨弄着烛心,烛火纷乱的跳跃着,少女不安的小心思也随着它轻轻地跳动。
房门被推了开来。
一大帮丫鬟婆子,涌了进来,列了两排,分站左右。
“奴婢拜见王妃殿下。”她们下拜而呼。暮贞有些诧异无措。
此时,李贤也在几位皇族公子的簇拥下进了新房。他有些微醺,但眼睛却越发清亮,看得出他没有喝太多。他往床榻的另一侧坐了,来人便恭敬的退了出去,掩了门。
“诸位请起,可以开始了!”李贤对脚下的仆婢们道。
她们再拜而起,礼仪周全。暮贞这才注意到,这些丫头仆妇皆是宫中女官装束,虽个个生的不俗,却都是一脸严肃之色,立在这洞房之内,甚是别扭。
这时,为首的女官开了口:“奴婢们奉天后娘娘之命,主持雍王殿下大婚之礼,望殿下与王妃殿下百年好合!”
李贤笑了笑,言:“劳烦了,李贤谢过母后!”暮贞也得体的道了谢。却一时有些局促。
“行却扇礼!”
不知哪里递过一面团扇,暮贞依照喜娘先前的嘱咐,以扇掩面。
李贤稍作思忖,很快笑意便从唇角现出,他执起笔来,信手题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飘逸的行草,留在了扇面上一句古老的誓言,李贤凝眸待着暮贞的反应。
当女官口中听到这一句时,暮贞颤抖着手,将团扇放下,眼睛停在扇上,一行清泪缓缓落下,那句话直直闯入了内心,动了心里最敏感的心思。她偏偏想到的是这句,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一句!
李贤用喜秤挑落幕离,看到了暮贞低垂的泪眼,一颗晶莹的泪滴挂在长睫上,此刻显得楚楚动人。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暮贞扭过头,用帕拭了泪,咬着下唇,不语。
李贤看在眼里,如墨的眼睛暴露出此刻纷乱的思绪。
两人僵持着,直到女官递上一把精致的黄金小剪。李贤伸出手,缓缓地拔下暮贞束发的凤首金簪,如云的发飘落而下,暮贞抬起了头望着李贤,澄净的眼眸中溶着含羞之色。李贤发现那双水眸中的自己,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剪刀停在空中,洞房里充斥着淡淡的情愫。
他的指从她耳边轻轻滑过,撩起一束秀发,剪了下来,放在手心。他正要解开自己的发,那厢暮贞已转过身来,纤手取下了他的紫金冠。她的唇角隐着含蓄的笑意,白皙的脸上红晕渐显。李贤动情,抓住了她停在他发上的手。却听到她呓语般的说道:“结发之后,你我便为夫妻。暮贞不求别的,只愿殿下以诚待我,暮贞自当全不负殿下……”话虽低婉,却有着动人心魄的坚定。李贤看了眼旁边伫立的女官,手指轻覆在暮贞唇上,笑言道:“卿的意思,李贤已然知晓,夫妻之言我们以后再道也不迟。这些大人还要回宫给母后复命呢!”暮贞了然,笑着点了点头。
大礼继续进行着,李贤将两人的发结在一起,暮贞郑重的将它收到了自己的描金小盒里,重新坐了下来。
“奉合欢酒,行合卺礼!”
一剖为二的葫芦里,盛着清冽的酒,暮贞看着酒,皱起了眉头。李贤笑着环过她的手臂,在耳边轻语道:“饮下苦酒,意味着夫妻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其实只图个好兆头罢了,夫人小酌一口便好……”听到“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之句,暮贞咬了咬牙,将酒水一饮而尽。
李贤阻止已是不及,暮贞递过葫芦,剧烈的咳了起来。很快她便感到整个胃里火灼一般,脸在瞬间红透,连耳根都开始发烫了。她无力地扶住床沿,醉意很快蒙了双眼。
一直严肃的女官们,这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李贤心疼地扶住了她,笑道:“不是告诉你小酌一口变好了么?”暮贞低语浅笑:“既然同甘共苦,怎可浅浅一口?”想不到她对这段婚事寄了这么多期许!李贤心下感动,展臂将她紧搂入怀,用手摩挲着她长垂下的发。
女官们见此,便悄然退了出去,掩了门。
1“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一句取自乐府诗《白头吟》,相传为卓文君之作。
2李贤此时已改名为李德,后又改回原名,因此,为了方便依旧称其为李贤。
怎么没有人支持呢?是不是月写的不好啊~大家多给建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