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脚跑到了门口。
那道隔开店铺与住处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关上。
他经常做这样的事，这一次也不例外，直接推开门，可可爱爱地往里面一跳，俏皮又带着撒娇卖萌的意思，对着屋子里的人喊：“苏爸爸！宝宝回来啦……”
啦字拖了好长的音，后面的话都没说完。
苏黎看着面前这一幕惊呆了，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震惊。
他没想到，他梦到的这个记忆片段，居然会是这一天。
他梦到的居然是爸爸遇害的时候。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一天他见过现场……
在做梦之前，他只是在新闻里看过，只是心痛过，直到此刻在梦里见到这一幕，苏黎才觉得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而他身后跟过来打算扶他的黎霄已经变了脸色，整个人像是丧失了理智，屋子里原本有个男人正在翻东西，苏黎推开门之后，他就往后门跑了，黎霄跟着追着人也去了后门，留下小苏黎一个人在客厅里。
苏黎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客厅，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子侧身躺在地板上，肢体还是柔软的，与他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躺着一个年轻女子，跟黎霄长得有点像。
苏黎知道这女子应该就是黎昕。
也就是，之前他们说的，是他的妈妈。
苏黎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脚下传来奇怪的触感才惊醒过来，他低头一看，他光裸的小脚丫踩到了血，湿答答又粘腻腻的感觉从脚上传来，恶心和恐惧以及巨大的悲伤同时袭来，让他才三岁的大脑完全懵逼，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在苏扬身边停住脚步，血是从苏扬身上一路流到了地板边沿，他脚踩着血，眼神死死地盯着苏扬看。
这张脸，比墓碑上的更有真实感，可也一样的是静止的，不动的，他不会再做出别的表情，不会再开口说话。
连声音都褪色。
苏黎蹲在那，看着苏扬，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迹，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血迹被他的衣袖蹭的苏扬一脸都是。
苏黎无措地擦着，好一会之后，他停下来，用手指戳了一戳苏扬被血染红的脸，指尖碰到了血，他声音带着哭腔：“苏爸爸，黎黎好害怕，你别躺着好不好，你跟黎黎说说话呀。黎黎都不记得你的声音了。”
可是戳了半天，苏扬都没有反应，他当然不会有反应。
他的意识和灵魂早已远去，此生再不会回来。
苏黎没有得到苏扬的反应，突然崩溃地站起来，光着脚跑到后门去找黎霄，苏爸爸不跟自己说话，肯定会跟黎爸爸说话的，黎黎擦不干净苏爸爸的脸，黎爸爸肯定可以的。
他的小脚丫在客厅里踩出一串血印。
他跑到后门外，什么也看不清，只会哭着喊黎霄：“黎爸爸！！呜呜呜呜呜呜，苏爸爸不理黎黎了！！他不要黎黎宝宝了。”
黎霄像是被他一声哭叫惊醒，突然停住了打人的手，他在路灯下扭回头，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睛早已变得赤红。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几个人过来。
苏黎站在后门，看着黎霄满身杀气地几步跑到跟前来，蹲下身，掐着他的肩膀说：“黎黎，别怕，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他就把苏黎抱了起来。
苏黎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想下去：“我要苏爸爸，我要和苏爸爸说话……”
然而，黎霄没有听，他抱着他直接走回宝宝房，把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盖起来。
黎霄低头，红着眼眶，捂着苏黎的眼睛，小声地说：“宝宝，什么事都没有，你睡，啊！你睡醒了，黎爸爸让苏爸爸来陪你玩，好不好？”
语气里难掩趋近崩溃的情绪。
苏黎摇头：“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和苏爸爸说话……”
但是黎霄没有松开手，依然捂着他的眼睛：“黎黎乖，刚刚都是做梦呢，啊，睡醒了就好了。你快睡吧。”
黎霄的声音已经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哭腔。
苏黎用自己的小手，抱住黎霄那只盖在眼睛上的手，说：“黎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黎霄用被子把他盖好，“你先睡，待会就没事了。”说完，黎霄就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很黑，黎霄走后，苏黎并没有睡着，他自己从床上翻了下去，一步步挪到门边，想打开门出去。
可惜门锁太高，他打不开，只能贴着门蹲在那里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一直吵吵闹闹的，好像人很多，但又很杂，一群人在说话。
苏黎什么都没听明白，渐渐的被吵的头晕，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慢慢滑倒在地上，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醒来后，他看见了别墅卧室的天花板。
室内很明亮，太阳早就升起到半空，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带着让人清醒的力量。
然而苏黎却觉得，心里一片沉重，难以言说的痛苦依然缠绕心头，心脏一阵闷痛，像是挂了块铁在上面，一直往下坠。
他用手撑着床艰难地从被子里坐起来，好像没力气一样靠在床头。
昨夜的梦境太清晰了，清晰的好像昨日重现。
到现在他能记得住他看见的每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