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才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同时响起的男声打断,姜翟忽然哑口,甚至莫名开始觉得陈奕然方才的冷漠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一看到自己就化没了。
压根不知道他刚才在心里抽什么疯的陈奕然将目光移到姜绻怀里的小猫身上,好意道:“大约是被公寓里住着的小孩偷偷带进来又忘了,如果要养,记得先去医院驱虫接种。”
“不养。”姜翟语气截然。
陈奕然“哦”了一声,没再搭腔。
心头涌起的不耐莫名,姜翟面色不改地打开自家大门,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想让她先进去,但紧接着就看见女孩和猫一起抱在怀里的小马扎。
这位女士今天纯粹来和他对着干的吧。
走廊面积不大,陈奕然也看见了,还主动开口:“是我前面的租客留下的,不值钱,带走吧。”
姜绻像是找到了靠山,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
你是祖宗。
姜翟把女孩和马扎一起塞到门内,占着身高优势在关门前把猫拎着后脖子提溜了出来。
小妹还是一言不发,但是门被用力拍了两声,气足五秒后,姜绻转身回屋了。
陈奕然收起手机,也准备回家了。
姜翟胳膊夹着猫看着他目不斜视地走回门边,忽然出声:“陈老师。”
陈奕然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啊。
空气又沉默下来。
姜翟好像真的是只想叫他一声,叫完之后就没别的话说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真难打交道。
好在陈奕然八面玲珑惯了,老师的身份刚挂在身上月余,也算得心应手,没让气氛冷场。
“记得回去和你妹妹提一下对陌生人的防范心理。”他说。
这话说得隐晦,但姜翟挑了挑眉,立刻就明白了陈奕然句中内涵的意思。
他在建议姜翟回去以后告诉妹妹,不要太相信陌生人。但其实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从刚才在打工的店里接起那通电话,姜翟就意识到了今日最大的违和之处——姜绻对这个没打过交道的邻居太亲近了。
为了避免一切不安的可能性,在与妹妹分开的时候,姜翟永远不会拒接陌生来电。
所幸姜绻也乖巧,倒也没让他真的担惊受怕过。
以至于这次在接到一通沉默不语的来电后,姜翟忽然像被冰锥刺骨,一时间反应不得。
好在手机的主人似乎也在女孩不寻常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接回电话,嗓音温润。
“你好,是佳蜗园C1栋1201的住户吗?我是住在你隔壁的租客,你妹妹好像被锁在门外了,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会在你回来之前一直陪着她。”
那么温和的语气,像晾到合适温度的白开水包裹住他的脉搏,在明明应该更加心焦的时刻,鬼使神差地让姜翟真的放缓了片刻呼吸。
难怪姜绻会亲近他。
但那么温和的语气,在见到的一刻,却又是那么冰冷的一张面孔。
他难道是会变脸的吗。
“老师是故意冷淡我妹妹?”姜翟问道。
陈奕然没说话,但也没有反驳。
他在国外生活多年,对这些事的敏感度会比常人更高几分。
寻常好心人看到被锁在门外的小女孩多半会十分怜惜耐心,更热情的没准还会把人带回自己家里好吃好喝招待。
但陈奕然宁可只给女孩一张小马扎,自己又渴又饿地陪她站在门外几十分钟,也没有做出任何更加亲昵的举动。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次“善举”,让这个孩子对世界抱有某种过高的期待,以至于在下一次碰见什么良知欠缺的人时,仍然选择主动靠近与盲目相信。
这是假惺惺的大人所能给出的最大的、冷酷又细致的温柔。
姜翟的眼神忽而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陈老师。”
陈奕然面上端出一个温和的“嗯”。
很良师益友的气氛,他为自己的表现点赞。
但那少年却又突然不走套路地勾起唇角,近乎恶劣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老师,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很假吗?”
“……”
陈奕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指了指姜翟臂弯里蔫叽叽的小猫。
他慢条斯理道:“同学,恕我直言,你这是在慢性杀猫。”
姜翟:“……”
失语的工夫,那总是戴着一副虚假面具的大人已经面色平静地走进家门。
房门被关上了。
廊间重复寂静。
姜翟提起仍旧生龙活虎的傻猫看了一会儿,半晌,仰头靠在墙边,低低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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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姜翟莫名其妙发来询问2号楼新来的美术老师叫什么名字的短信时,郁子升正在客厅里招待老郁家亲戚。
他抬手回了个“不知道。你有病?”过去,立刻被眼尖的佟绮烟看见,轻声斥道:“又玩手机!大人们都在也不知道主动倒水!”
“哎哟,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没事。”大伯母笑着给他打岔。
“子钰也是,一回家就捧着手机连头都不抬。”
佟绮烟叹了口气:“但子钰上的可是T大呀,我家这祖宗顶多能进家门口的电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