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道歉?哭着说他错了?哭着答应无论之后要上多少家教课?要去补习班补上多少课?要他唸书唸到多晚才能睡觉都可以,只希望父亲能在毕业旅行的家长同意书盖上同意的印章。
却被冷漠拒绝。
‘连考试都考不好的废物,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爸……’
‘我都是为了你好,等长大后你会感激我的。’
‘……’
于是,毕业旅行的照片里没有他,毕业纪念册上除了每个同学都有的大头照以外,也没有他。與。西。糰。懟。
因为他只有数不清的奖状,和让别的父母羨慕?足以铺满好几面墙壁的第一名的成绩单。
却没有生活照,也没有和同学一起合拍的照片。
叩叩!
“守一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站在走廊上的小男孩,敲著反锁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询问。
裴守一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小了自己十岁的表弟,问:“你来做什么?”
高仕德举起抱在胸前的故事书,仰著小脸:“我能不能在哥哥的房间里看书?我会乖乖地待在角落,不会吵哥哥唸书,可以吗?”
想拒绝,却又不想被好面子的父母拿这个当借口,然后在客人面前给自己难堪,只好让小表弟进入房间。
男孩也和他说的一样,盘腿坐在离书桌最远的角落,打开自己带来的故事书,不吵不闹地看着。
之后,这个小表弟就经常来家里找他,说要请哥哥教他功课。
这个理由让父亲很是满意,况且高仕德也是成绩优秀的好孩子,于是答应让裴守一担任小表弟的家庭老师。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高仕德第四次走进他的房间,裴守一再也忍不住,转身对着在角落摆了张桌子,自己乖乖写作业的小表弟,问:“你明明不用我教你功课,为什么还来我家?”
这小子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跟他保持客气却疏远的距离?
小男孩放下铅笔,抬头看着比自己大了十岁的裴守一,认真地说:
“有我在,哥哥就不会孤单了。”
“谁孤单───”
骤然停止的声音,让原本想要反驳的人皱起眉头。
“孤单……孤单……孤单?”
裴守一不断重复著这两个字,仿佛在自己胸口有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破洞,而那个破洞,正慢慢扩散到其他的地方。
***
游乐园
“守一哥哥,你看!”
聪明的小男孩藉著感谢守一哥哥让自己考了第一名的名义,让裴守一的爸妈答应让表哥带他去游乐园玩。
高仕德握著表哥的手,指著有好多小朋友在玩耍的旋转木马,开心地说:“我们也去玩。”
“嗯。”
裴守一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千元大钞递给贩售票券的窗口,将纸钞兑换成游戏币,然后被小表弟拽去排队等候的队伍后面。
“你还是不快乐吗?”
男孩晃了晃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仰著头看向表哥。
“所以你说谎也要带我来这里,就是希望我觉得快乐?”“对啊!”
裴守一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看着性格开朗的小表弟,羨慕他即使面对父母离婚,也没有失去的笑容,摸摸他的头顶,说。
“没用的,我真的感受不到。”
自从他第一次告诉高仕德,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之后,小家伙就用各种方法,拼了命地想让他感受到快乐。
买来好玩的东西?带来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书?把舍不得吃的蛋糕分给他吃?分享同学说过的笑话,一再努力的样子让裴守一不懂,不懂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在乎他究竟开不开心?在乎他快不快乐?
这些……
连生下他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乎。
高仕德看着大哥哥的脸,红了眼眶,因为裴守一的脸上有着妈妈决定和父亲离婚后,一模一样的表情。
一模一样,被夺走笑容的表情。
小男孩看着蹲在面前的表哥,握紧拳头认真地说:“没关系,下次我们去动物园玩,看见可爱的小动物一定能让守一哥哥感受到快乐,一定!”
“嗯。”
裴守一弯起嘴角,模仿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的表情,用伪造的笑容做出回应。
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他努力,那他也愿意继续努力……努力扮演一个会哭会笑,拥有情感的正常人。
医院
“不!不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情感障碍症?他成绩仍然维持在全校第一名,而且还考上了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二的T大医学系,怎么可能是情感障碍症?”
女人抓着医师的白袍,歇斯底里地在只有三个人的诊间内咆哮。
“院长,公子的确是情感障碍症,而且是情感障碍症中的情感淡漠症。”
心医科主任试图用平缓的语气,对既是院长又是母亲的女性,解释在历经数个月的心理咨商后,对裴守一做出的诊断。
“……”
诊间内,裴守一坐在等候的长椅上,看着紧张的心理医生?看着嘶吼怒骂的母亲,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著,没有感觉地看着母亲和医生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