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我自己吧,身边的年轻人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我是全都弄不拎清,总觉得是跟不上社会潮流了。一回国来,脑子里就‘噔’的一声响,啥都得从头学起。你看啊,你说你不着调,可是你用手机电子支付,绝对没问题吧?你在手机上点餐,也不带个犹豫吧?”
“你看看我啊,就连去超市买点东西,收银告诉我开支付码,我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点呢。进了餐馆人家要我二维码点餐,我就傻愣着半天。就这些,我还真不如你呢……”怀儒说着扯了扯嘴角,一双筷子插进碗里,不住地搅着面条,半天也没捞起一根来。
“咣当”一声,杨修德将手里的酒盅放下,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怀儒:“没想到啊……你这人,竟然也会瞎扯呢。”
怀儒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将手搭在下巴上,用劲地吸着鼻子,而后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出来,等着杨修德接着把话说完。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我老婆生完孩子以后身体不大好,也不能出去上班了,每天都得吃进口药,还挺贵的。家里头就我一个人赚钱,养三个人,着实吃力。可是再吃力,我也得想法子维持家里的生计呀。可我就懂得教教书,写写不入流的文章,别的还真没什么一技之长了。”
“后来呀,听说咱们市里有些大专,还有普通高校的成人自考班,说是需要老师去上课。这种活,一般的教授谁看得上眼?基本上只要生活没问题的,要么经费充足的,谁愿意往下面跑?可是别人不高兴去,我高兴啊。这上一个星期课,还能有个千把来块钱的补贴,林林总总加起来,都能有个六七千块钱呢。”
“就为了赚这个钱,我把正课给耽误了,有几次时间冲突了,还得求着系里其他人帮我代课呢。”
杨修德用力地用手捂住嘴巴,好像不捂着,就有什么难受的东西要涌上来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怀儒与杨修德对望着,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黄酒的香氛在两个人之间缭绕着,收音机里飘出的戏曲声就像擂鼓一般,“铮铮锵锵”地响个不停。
杨修德举起酒杯,悬空晃着:“我…….”
一想到自己现在就像一条咸鱼一样,困在窘境里无法翻身了的现状,面对已经年过四十的惶恐和无可奈何,杨修德垂下头来,一下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生已经分崩离析,简直糟糕的不像话了。
没有前途,也没有希望,他还能有什么退路?
午后的小饭馆里,杨修德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怀儒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些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都塞回到了肚子里。此时此刻,任何宽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随着常任轨制度的改革,对于有些人而言,国内高校不再是从前的铁饭碗了,甚至连木饭碗都算不上。
那就是一张纸糊的碗,一沾了水,轻轻一戳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