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那些事情莫名其妙,是因为凭自己的见识,竟然完全不知道他那一番作为,到底所欲为何?
二傻先是不知从哪抓出一把淡黄色块状物来,看样子像是盐巴,把盐巴放在时常熬汤的那口烂锅中,一边指使自己运来清水,一边一碗一碗的往进加,加着尝着,直到加了大半锅,这才停了下来。之后,尝试着把那些水灌进柱子嘴里。
当时,乞丐是准备看好戏的,因为就普通人来看,无论是那若有似无的呼吸,还是已经摸不到的脉搏,都说明了柱子已经与死人无异,不然的话,这可怜的孩子也不至于被医生和亲族丢弃。所以,柱子当时的情况,是喂不进去任何东西的。
二傻喂了两口后,很轻易的放弃了,看来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是早有所料。
乞丐歪了歪嘴,正准备大肆嘲讽一番时,却被二傻的接下来的动作惊的张大了嘴。
他看见那傻子,喝了一大口盐水,毫不犹豫的朝柱子的嘴亲了过去。
动作一气呵成,其娴熟程度,竟似曾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乞丐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事情显然,并不是到此为止。
用嘴渡了几大碗盐水后,二傻抬起头来,似乎有些累,他先是舔了舔自己红肿的嘴唇,然后奔出门去,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些芦苇杆。
淇河边上,长着茂密的芦苇林,这一点,乞丐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明白,这芦苇杆有什么功用,难道,是为了熬制中药?
事实证明,乞丐又想错了。
二傻回来后,先是煮了锅开水,把所有能找到的瓶罐器皿连带刀具还有芦苇杆都放了进去,煮了将近一个时辰,随后,把死人一样的柱子放平,低着头在柱子的大腿根上摸来摸去,半柱香的功夫后,二傻眉毛一挑,面露喜色,从锅里夹出一把小刀,极其迅速的朝柱子皮肤扎去。
一刀下去,隔了半天,伤口才缓缓流出血来,二傻找出一根粗细合适的芦苇杆,就着刀孔,埋入柱子的皮肤下面。管子细而柔软,二傻就着刀孔把管子向里推了推,直到有血液顺着管茎一滴滴流出来后,方才咧嘴一笑:“大功告成。”
“......”
呆滞已经不能形容乞丐这时的状况了,他只能茫然看着二傻窜上窜下的不停忙活。
“七公,傻站在干嘛,过来帮忙。去,给我盛碗盐水来,我得控制好这根管子,不能让它乱动。”
“哦!”乞丐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端了碗过来。
他看见二傻把碗里的盐水,一滴一滴,就着个漏斗,倒入芦苇杆里,芦苇杆太细,就算有漏斗帮忙,仍是撒出来的比流进去的多。
半个时辰过去了,二傻忙出一脑门的汗,虽然撒了大半,好歹流进去的也不少。二傻用手指堵住管口,坐在地上休息半响,又叫乞丐盛了一碗过来。
“这...这能救柱子?”乞丐再也忍耐不住,就着递碗的空档发问。
“补液啊,不然怎么样,看着柱子活活修课(休克)死,我已经做得最大的努力消毒,可没办法,条件在这摆着,即使有得脓毒血症的风险,也好过什么都不做!”二傻不耐烦的瞅了乞丐一眼,眼神中的蔑视吓得乞丐把后面的问题尽数吞回肚子。
三大碗水灌进柱子体内时,天边已经露白,二傻仍然用手扶着那跟细管,一屁股坐回地上,神情里是止不住的疲惫。
听着柱子稍稍丰盈起来的呼吸,又瞅了瞅极度疲累,却不得不稳住管子的二傻,乞丐走上前去轻声道:“我来吧。”
二傻把注意事项和乞丐交代到一半,就困得睡着了。
乞丐调整坐姿,让二傻舒服的靠着自己,默默看着那人,暗紫色的瞳仁,在昏黄烛光下,摇曳闪烁。
三天过去了,期间,二傻每天在渡完盐水后,会把已经塌陷的管子拔出,第二天,再重新找地方插入一根新的。由于插拔管子过程中失血较多,不得已下,在第四天的时候,二傻为柱子渡了血。
而血的贡献者,是乞丐。
那天,二傻面对拔除管子后,柱子腿根汩汩冒出的血液眉头紧锁,后来像是想通了什么,对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一刀。
虽然刀口不大,可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还是积攒了一小碗底,乞丐看着二傻把自己的血和柱子的血分别盛放在两只碗里,眼神飘忽的望向了自己。
乞丐向后退了一步,他想,他知道那眼神的意义。
“哦?”语音微扬,二傻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又扭过头‘切’的一声。
虽然从头到位没说话,但行动里对乞丐的鄙视不言而喻。
乞丐哪受过这等侮辱,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二傻的身边,手指上殷红一片。
二傻咧嘴往身后一摸,掏出个豁牙碗放在地下,乞丐嘴角一抽,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他告诉自己,和这种傻子计较,凭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片刻后,手指上的血不再滴落,乞丐正准备收回手指,谁知那厮再次从身后抓出一张纸,凑在滴血的手指上一按,奸计得逞对着纸张嘻嘻傻笑。
一丝不详的预感如惊雷一样落在心头:“这是什么?”
二傻仰头灿然一笑:“你的卖身契。”
“咣当”乞丐听到了自己轰然倒地的声音。
傍晚,乞丐看见二傻在倒腾那三只盛有他们鲜血的碗。
只见他用芦苇管蘸起一人的血,小心翼翼的滴入一个瓦片里,皱皱眉,又重复滴入第三个瓦片里。乞丐对二傻层出不穷的花招早就见怪不怪,此刻早已没了好奇心,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当二傻拿着不小心画押的卖身契,要求自己‘献血光荣’时,乞丐只能抑制自己几欲暴走的脾气,别无他法的乖乖卷起了袖筒。
罢了罢了,反正这条命是二傻救的,就算人家现在要拿走,也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看着身上的鲜血沿着芦苇杆进入柱子体内,乞丐有种与柱子同命相连的错觉,此时的二傻,也收起了玩笑的面孔,眼睛在他和柱子身上来回逡巡,面容极为担忧。
不知为何,看着二傻那副表情,乞丐的心情没来由的一阵欢畅,彷佛这两天受的气,统统都补了回来。
柱子的脸色因为自己的渡血渐渐红润,二傻用布条系在乞丐的前臂上,缓缓抽出联通两人的芦苇杆。
“布条不要解,那是止血用的,等到不流血了再解开啊。”二傻一边吩咐,一边在柱子大腿上也绑缚了一条布带。
乞丐终于有机会不屑的‘哼’了一声,右手的六个指头在胳膊上一阵飞点,撤下布条,指着不再出血的伤口炫耀:“看,已经不流了。”
可怜的二傻,看看自己手中的布条,再看看一脸嚣张的乞丐,恍然大悟道:“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点穴神功?”
“点穴倒是,神功不至于。”乞丐故作潇洒的谦虚了一句。
二傻看看柱子身上的点点血迹,想起之前几天,为了柱子的止血问题头痛不止,这家伙倒好,明明有办法却做壁上观,一时间,怒火直冲脑门,霎时觉得丑乞丐的脑袋瓜子太轧眼,于是想也不想,‘啪’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乞丐正为了扳回一局沾沾自喜,怎料到对方不讲文明直接动手,一个大意没有躲开,‘哎哟’一声,狼狈的扑在地上。
怒极的二傻看到乞丐撅着屁股在地上挣扎,气焰尽消,只觉得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可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肆意在空中,飘若轻尘,荡入人心。
“嗯...”一丝微弱的□□,夹杂在飒爽的笑声中,不仔细根本听不到。
很明显,二傻听见了,在地上挣扎的乞丐也听见了。
他们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那小小的人儿终于睁开懵懂的双眼。
二傻笑着,又哭了:“傻柱子,你终于醒了,可累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