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截雪白之间赫然印着一点红,形似红豆,处在那方寸之间。
八姨娘见到那点红砂,瞬间乱了手脚。用力得挣脱开压着她的婆子,抓住叶蓉的手腕,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我亲眼所见。这一定是假的!”
八姨娘手上用了劲,欲要搓掉不可能存在的红豆。
叶蓉痛得细眉微蹙,从她手里抽出来,依然是那副温婉的模样“八姐姐,妹妹不知何时惹怒了姐姐,竟要让姐姐以妹妹名节相逼。妹妹既没做过的事,就问心无愧。不怕姐姐逼问。”
“不,不是这样的!”八姨娘猛地又跪了下去,“夫人,这守宫砂是假的,还请夫人细察啊!”
“好了,”刘氏摆了摆手,“老十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八姨娘怔愣片刻,旋即笑了,她现在算是领会到了叶蓉手段的高明之处,先反咬她一口,引出她的丑事,让她无可辩驳。家丑不可外扬,府中多了这一件丑事就已经丢尽了顾府的颜面,再多一件,夫人为了顾府的脸面也会压下去,不再追究。
叶蓉究竟有没有和外男私通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好一招先发制人,让她自愧不如。
“夫人,人带到了,听您的吩咐,此刻在前厅跪着。这人确实是府中不久前辞退的车夫来福,自己也承认了与八姨娘有染。”院外出去的婆子又很快回来,挤过里面拥桑的人进到院里。这声音不高不低,恰巧周围的人都听得到。
这是事实,八姨娘百口莫辩,从前在府中就她仗着顾老爷子的宠,做了不少趾高气扬的恶事,如今也算是因果相报。
“夫人,奴婢还有一句话要说。”八姨娘不再疯癫地辩驳,沉静下来,眼角余光瞥向叶蓉,里面透着狠毒,是鱼死网破的决绝。被将死之人反咬一口才是最可怕的。
刘氏没多阻拦,“说。”
“奴婢罪有应得,无从辩解,但…”
“夫人,”八姨娘的话没说完,被这一人声打断。
“夫人,”在顾老爷子床前侍奉的丫鬟匆匆跑进来,连气都没喘匀和,就道“夫人,老爷又发病了。”
刘氏被人搀扶着站起身,这一听闻老爷又发病,没人再管八姨娘说什么,都呼啦啦地赶去了东院。
等人都走了,两个小丫鬟扶着叶蓉起身。
叶蓉摸了摸侧脸,上面的痛感未减弱半分。八姨娘这一巴掌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
“八姐姐,我从未想过与府中的任何人起争端,只想息事宁人。”
八姨娘也站起来,眼里冷意不减,“我还不知道十妹妹手段这么厉害。是我小瞧你才让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
“既然八姐姐知道我手段厉害,就把方才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或许我还能救你。”叶蓉扫了裙摆的尘土,没有要去东院的意思。
八姨娘听这话,眼里不明,“你什么意思?”
“我有办法放八姐姐逃出顾府,不必受顾家的家法。姐姐回去等信吧。”
八姨娘先是惊讶,而后怀疑道“我凭什么信你?”
叶蓉目露好笑“八姐姐现在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
刘氏走后又派了两个婆子过来,把八姨娘带出了院子,还给叶蓉捎了一句话。今日她受委屈了,就不必再去顾老爷子床前侍疾。
叶蓉告谢,回了屋子。
顾华庭这出戏看得津津有味,等人回来,顾华庭靠坐在美人榻上拍手道“好一出颠鸾倒凤,反口咬人的好戏,精彩,着实精彩。”
叶蓉私下打听过顾华庭,听说他当年是探花郎出身,后因故不在京城做官,才回了徐州从商。但毕竟是文人出身,这颠鸾倒凤用在这真是不妥。叶蓉憋着没纠正他。
顾华庭来了兴致,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身段好,样貌好,性子好,想不到手腕也这么让他出乎意料。在他面前乖得像只猫,到了外面露出爪子后就像一只难驯的野猫。顾华庭最感兴趣的就是驯兽。
“你打算怎么救八姨娘?”他倒是要听听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花花肠子。
叶蓉那双带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只这一眼,顾华庭就明白了,她是想让他帮忙,这算盘打得是够好。
“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顾华庭一直坐在屋里,身上穿着里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精瘦的胸膛。
当时叶蓉匆忙穿了衣裳,但这人压根就没想过要走,也不怕被人发现。
他挑眉看她,眼里玩味十足。
叶蓉明白他的意思,但叶蓉心里说不气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这个男人,她何苦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心里一直想着改日有了机会,她定然要逃出顾府,再也不回来。
顾华庭见她一直不动,不耐地皱起眉,直接开口“过来。”
叶蓉忍下心中的羞耻,安慰自己和这个混不吝的混在一起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忍忍,等伺机出去,就不必再受这气了。
小步走近,顾华庭看着女人半是耻辱半是羞涩的脸,懒懒地勾起唇角,又道“做你方才承诺的事。”
日方西垂,顾华庭停下摸着她的脸,指腹在上面游走,问她“疼吗?”
叶蓉紧咬着唇,她美眸暗怒,脸上的疼当真不及身下的半分。
看着那莹莹泛水的唇畔,顾华庭想到方才被包裹着的滋味,眼睛又变得幽暗起来。
两个小丫鬟候在外面,时间久了,他们也忍不住好奇,姨娘为什么不让他们随意进出屋子。
除了日常的洒扫,这间屋子谁都没进去过。
好奇归好奇,两个不谙世事的丫头从未打破过姨娘的禁忌。
顾老爷子这次发病没甚太大的迹象,这本也就是叶蓉计中的一环,她猜到八姨娘想说什么,她自然不能放任她说下去。
往常顾华庭和她荒唐完了,穿上衣裳就会从后窗离开。今日不知这个二世祖又想什么坏点子,搂着她挤在美人榻上竟睡了过去。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春香叩了叩门,“姨娘,该用晚膳了。”
叶蓉被他搂在怀里,美人榻窄,她一动不能动,听外面的人声。她抬起手要那掉搭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掌。偏偏这人力气极大,她好半晌也抬不动。
顾华庭眼睛半睁着,看着面前人半是吃力半是沮丧的小脸,唇线不自觉地扬起,又故作想要动一动,掌下用力,把她带到自己近前,两人肌肤相贴,叶蓉更是出不去。
许是发现他在捉弄她,叶蓉大胆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他平日习武,肌肉紧实,叶蓉是半毫都掐不起来。
叶蓉无奈地凑近,吻了吻他的薄唇,哀求道“好六郎,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顾华庭最喜欢听她喊自己六郎,有时来了兴致,他也会让别的女人这么喊他,但他发现其他的女人叫出来的六郎总不如从她口中来的好听。这张小嘴说出的甜话真像是给他喂了蜜。
“去用晚膳?”他闭着眼,声音还带着哑意。
叶蓉点头,后又想到他闭着眼应该看不见,从鼻中应出一声“嗯。”
“饿着。”他道。
叶蓉“…”混蛋!
顾华庭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掀开眼,里面笑意未减,“我听见你骂我了。”
叶蓉猛地摇头,真诚地道“怎会?”混蛋!她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顾华庭眼睛盯了她一会儿,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翻过身道“去吧。”
以为他会走的叶蓉,“…”
她试探道“您现在不走吗?”
顾华庭又翻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她,“跟你一起去用晚膳?”
叶蓉快速地穿衣下了地,“您先再睡一会儿。”
顾华庭不睡了,双腿交叠看着她匆忙地穿衣离开。
这些日子不来,他都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昨夜陪着婉秀在书房作画,婉秀央求他给她画一幅美人图。他执笔画着画着,竟画出了这个女人。婉秀想看,被他以脏了之名收了起来。
这就又记起了她。这个像像猫一样温顺,又似狐狸一样狡猾的女人。
春香喊了一会儿,听不见人应声不敢离开,就在外面候着。
叶蓉开了门,道“走吧。”
春香看她脸色不好,小丫头一时关怀道“姨娘是身体不适?”
叶蓉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我无事的,劳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整日照顾我,还要替我忧心!”
春香也笑,不谙世事的丫头笑起来单纯可爱,“姨娘待奴婢们好,奴婢照顾姨娘是应该的!”
叶蓉嘲笑她,“就你嘴甜!”
叶蓉故意吃得慢点,她想着,等这二世祖应该回他的院子去他的女人屋里她再走。
曦蕊稳重,这几日她让曦蕊悄悄打听,原来顾华庭一连几日都宿在了六姨娘婉秀的屋里。叶蓉心里有了算计,暂时逃不出顾府,她必须想法子让顾华庭不来她这。
约摸着时间,叶蓉回了屋,先开了那美人榻。神色失望,这人竟然还在这。
叶蓉过了去,却发现这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面目狰狞,像是痛苦至极。他猛地坐起身,一扫凭几上的瓷器摆件,哗啦啦躺了一地,动静颇大。
第6章 温柔情
“姨娘,屋里出事了吗?”春香站在门口候着,听见里面的动静关切地问。
叶蓉道“无事,水洒了,我自己收拾收拾。你们不用在门前候着,去耳房歇着吧。”
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叶蓉透过窗子,看春香走了才合上。
她熟练地弯下腰,伸手抱住顾华庭,让他靠着自己,带着温热的素手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他的后颈。口中哼唱着江南水乡的温柔小调,一口的吴侬软语,细腻轻柔,如让人泡在了云端。怀中暴躁的人受到这安抚渐渐平复下来。
这不是顾华庭第一次发病。
叶蓉入府没到一月,顾华庭几乎是夜夜都来,叶蓉初经人事受不住,就谎称自己来了葵水要缓上几日。
顾华庭不知信了没有,当夜他没走,眼里那抹戏谑看得叶蓉心头发毛,“来都来了,就先在你这凑合一晚。”
叶蓉怕他趁着自己熟睡时胡来,就让他去睡床,自己去睡软榻。
顾华庭不悦,强势地把她抱到床上,两人外衣都没脱,就这么盖着被子睡觉。
就是在那一晚,叶蓉发现了顾华庭的病。
夜里,叶蓉本来警醒着腰间的那只手,后来抵不住困意,就睡了过去。
没多久,她迷蒙之中听到枕侧的人压抑地闷哼一声,腰间的大掌也拿走。他下地之时,打碎了床头的琉璃盏,惊醒了叶蓉。
叶蓉掀了被子,掌上烛火,明黄的烛光照亮了一室。
看向地上背对着她的的人,顾华庭蓦地一抬头,那双阴鸷的眼里透着杀意,戾气浓浓,吓了叶蓉一跳。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害怕顾华庭,他的那双阴沉的眼杀机四露,是真的要杀了她。
叶蓉不敢动,她咽了咽唾沫,手心里汗津津的,明明是冬日,却让她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尽量稳下声音,不显得那么害怕,柔声道“六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