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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对镜一笑,说道:弘历自从做了皇帝,便多疑起来,心思又复杂,和小时候可不一样了。刘嬷嬷道:皇上是您养的,奴婢早说了,您和皇上才是亲母子,您最了解皇上。太后还是看着镜中叹了口气,道:好在我和他的心结解开了,唉,还明白他的,有魏璎珞还有我的沉壁。看来他和那拉氏还有别的心病,不止钱正源的事,那定然是前边儿的事,那拉氏多半还是因为当年她父亲那事。刘嬷嬷忙道:您别担心。太后摇摇头道:我不担心,弘历自己心里有数,只可惜了弘昼了。
    刘嬷嬷道:您的意思是?太后道:弘昼糊涂,他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我一直不想皇帝动他,但他偏要和那拉氏。这么多年,皇帝一直把他拘在眼前,那时候因十三阿哥,我瞧皇帝突然叫吴扎库氏入宫陪皇后,还说是我的意思,就觉得不寻常,现在看起来,他是故意的。
    刘嬷嬷大吃一惊,原来那不是太后的意思?!道:和亲王也是荒唐,可皇上是怎么知道和亲王对皇后……太后道:他知道了钱正源那事,便想试探试探,弘昼这个傻孩子,如果我料得不错,他和那拉氏啊,暗中一定有往来。刘嬷嬷只觉得心里一凉。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我想他二人不会出格罢儿,顶多就是通通信,通过吴氏传递,可男女有别,内外有别,皇后和亲王,嫂子和小叔子,私相授受,根本就说不清,这就是给皇帝把柄。弘昼就是被情所误。那拉氏这个毒妇,一直在利用他,不然她一个居于深宫的皇后,怎么办前边儿的事。刘嬷嬷心里又一凉,这天家母子三人,皇帝,太后,皇后,都厉害着,和亲王绝不是对手。
    只听太后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德雅不像是糊涂人,但她不来和我说,我也不好出面。皇帝也不和我说什么。这样也好,省得我难做。我的意思啊,弘昼还是不要动的好,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虽说宗室不喜欢他,他好歹是先帝之子,皇帝还要背负骂名,满八旗会有想法。刘嬷嬷忙道:是,您一向为大局考虑。
    太后又摇摇头,道:早年,我们都不受宠,弘昼自小就淘气,耿氏带着弘昼和我们母子一直亲近,后来皇帝被圣祖接进宫了,她母子更和我亲近,说弘昼体弱多病,于是圣祖爷也将弘昼接进宫调养,但体弱多病便无法竞争大位,后来又有弘时荷花酥的事儿,好歹弘昼是为皇帝挡了一回,我心里都明白。弘昼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然后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说了一句: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全一个样儿!所以我才担心,担心皇帝,担心永琪,没想到弘昼也……
    说着,转身去跪在鎏金铜无量寿佛坐像面前,双掌合什,半晌,开始拨弄手里的伽楠木嵌金寿字纹手串,继续道:这么多年,皇帝对弘昼早已仁至义尽,他兄弟二人的家务绝不能摆上台面,所以皇帝在等待大事儿。刘嬷嬷见太后凝重,心里一沉,问道:什么大事儿?太后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所以密云狩猎回去后,托娅过个七八日便从西苑跑畅春园,一个月三、四回,为皇帝和太后通消息,无非也就是问候和家常琐事,但她乐此不疲,还提出下次专门陪太后去密云洗温泉,十分珍惜这个皇帝给自己的亲近太后的机会。那拉氏果然如太后所说,觉得这是皇帝的手段,好对外掩饰母子不合,太后身边本有舒妃,且托娅只是个贵人,简直形同侮辱太后,看托娅那个煞有介事劲儿,不觉暗里发笑,觉得她其实没有想象的聪明,更不放在心上。
    武贵人自亲近太后以后,在皇帝面前得了一个“小淘气”的外号。起因是这样,天冷了以后,宫中诸人都开始穿小毛皮袄,一日皇帝去她所住的澄瑞斋,见她未穿皮袄,便问:你不冷吗?她于是俏皮地答道:可冷了,小毛皮袄都不管用了!然后将太后赏赐的杏黄色菊蝶纹画虎皮缎琵琶襟羊皮马褂拿出来,叫皇帝自己摸,是不是太薄?于是皇帝给她赏了白狐皮制的大毛皮短袄。
    皇帝下次来的时候,天气忽然转暖,大毛皮袄穿不住了。皇帝随便一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啊?她笑道:嫔妾倒觉得刚好。于是皇帝问:为什么?她便笑应:嫔妾只有老祖宗赏赐的羊皮袄,没有大毛皮袄!皇帝一愣,然后大笑起来,道:怪不得你不热,原来你对朕是外面光!意指她眼里只有太后,从此便叫她“小淘气”。
    她把这事儿讲给太后听,太后和刘嬷嬷也笑得合不拢嘴,都说她“淘气”。不几天,她的父亲因病退养,她的大哥便升任了礼部郎中。紫纹又大赞她有本事,哄得皇帝赏赐了那么名贵的袄子又让太后欢喜,提携了娘家。颖妃也来祝贺她,她对二人笑道:皇上是多孝顺的人啊!和我一样。我也是为了我们姐妹。而郎中只是五品官,皇后并未放在心上,托娅自己去告诉了容妃,并谢她。又说五阿哥生子大喜,送上了手绣“百子图”略表心意,自然是紫纹所绣。
    容妃想起皇帝曾和她说,“除了舒妃,朕又找了一个人代你去侍奉皇额娘”,只温柔地一笑,道:是你自己能干,伺候皇上和皇额娘有功,等你生了皇嗣,皇额娘会更欢喜。还将一个皇帝御题的碧玉插屏桌摆件和一对珊瑚红描金花盆给她,说是恭喜她而且感谢她侍奉皇额娘。碧玉插屏上填金凸刻皇帝御笔诗文,屏虽小却自有气势。矾红地描金绘制的八角花盆,缠枝莲纹遍布器身,中间双摩羯怀抱祥云纹,敦厚凝练,饱满细腻,成色精纯,衬以红若宝石之色地,金彩灿烂,奢华富贵,又喜气盎然。
    托娅回去后,仔细看这两样东西,心里欢喜之极。她曾去过慎嫔居住的承乾宫和如今的怀仁堂后堂,心里很得意:皇上居处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对紫纹感叹道:这宫里我最佩服的还是容妃,躬柔恪谨,又那么的亲切,出自真心,只看她就叫人舒服,难怪当年婉嫔嫉妒成那样,还不是因为她被皇上宠爱。紫纹点点头,说:容妃娘娘对真主很虔诚,就和对菩萨虔诚一样,心地好的人,相由心生,自然会有好报。
    年前,小全子按期回京,傅恒晚面时,带着他和皇帝汇报了好几日南边儿的情况。他和珍珠搬入了边上的院子,小夫妻重逢,自是好些暖语温存,又回两家里去过年。从腊月二十七开始,璎珞便放了珍珠假,初一从荣王府回来,和傅恒带着三个孩子回了马神庙街过年,这次将海氏也带上了,免她一人在玉京园里冷清。海氏见富察家济济一堂,十分热闹,想起永琪一家来,又是牵挂。
    荣王府众人这个年也十分热闹,因双生子的到来,府里现在有了三个孩子,赫朱便大肆操办过年和接下来的双子满月宴,要永琪坐享其成。永琪感念她贤惠辛劳,常常宿在她处,夫妇二人愈加亲近起来,只是赫朱始终未曾遇喜。赫朱总是对永琪说,自己很对不起他,至今未有嫡子。永琪知她心焦,总是宽慰她,说身体重要,不要着急,心里却想:若真有了,她到时候可怎么熬那一日夜……
    赫朱现在虽然和依博尔关系融洽,但心知依博尔生子后,永琪已放下了心事,他并不在乎有没有嫡子。见永琪如此说,更觉得永琪不希望她生子,心里难过,常常去位于银安殿后的神殿后院佛堂里对着菩萨,一坐很久,连猫儿也不能教她开心。在园中散步,路过菜圃时,看着秋冬季节的荒芜和霜雪,倍觉伤感。观保的夫人来看女儿和外孙时继续宽慰她,但自然说什么,她都觉刺心,可永琪并没有冷落她,陶嬷嬷也觉无可劝慰。
    胡嘉佳一向不准自己院儿里谈论中院和西院之事,因也知道真正的缘由和赫朱的心情,且受陶嬷嬷之托,于是对她说,她应该了解阿哥,他绝非那样的人,他不是常去她屋里。赫朱便对胡嘉佳道:其实是我身子不好,不怨阿哥。王爷很宝贝哲哲,就是有一个女孩儿,我也满足。胡嘉佳听了这话,知道赫朱并非故意,但心里不免异样。
    胡嘉佳因得太后喜欢,每次随福晋抱哲哲去畅春园给太后请安时,刘嬷嬷会私下里嘱咐她,说太后不喜欢一人专宠。胡夫人自不必说,曹嬷嬷亦成日劝她,说要好好留住王爷,再生儿子。只是之前半年,永琪因当铺事务常常和她商量演算到深夜,睡下时二人都很困倦,少有亲热,后来依博尔进入孕晚期,永琪一直歇在她房里守着。
    年初三这日,永琪在东院儿她的红香吟馆过年,两人赏雪,茗茶,逗哲哲。永琪笑言:恰似她正堂里唐寅的《事茗图卷》,‘日长何所事,茗碗自赏持,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丝’。胡嘉佳只是微笑,给他斟茶,道:可惜我现在住的不是茅屋呢,还是‘武陵春色’那里更好。阿哥今天给的茶叶末釉荷叶洗我太喜欢了!合山野之气。
    永琪点点头,见她盛果子糕点的是一对五彩龙纹葵花口盘,便说自己怎么没见过。胡嘉佳说,这是令妃进贵妃后给她的赏赐,说是先帝时的东西。又说永琪是不是多亲近一下十五阿哥,令贵妃为人和善,不想也经历了丧子之痛,十五阿哥如今是她的长子。
    永琪点点头,说:小十五如今养在永寿宫庆母妃那里,我每次去请安时看看。然后转言笑道:哲哲真是越来越聪明,今早上我去她屋里看她时,她对我说:阿玛昨天没来看我。才一岁多的孩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胡嘉佳笑起来,道:阿嬷告诉她的吧。你怎么说?永琪又笑:我说,‘阿玛再不敢了!阿玛一定天天来看哲哲。’然后她才上来亲我。
    胡嘉佳咯咯直笑,永琪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郑英和曹嬷嬷在边上抿嘴。胡嘉佳脸红了,要抽出自己的手,永琪于是看看那两人,那两人忙退了下去。胡嘉佳便由他握着手,道:额娘给哲哲做的袄子很漂亮,她说喜欢我做的饽饽,我很高兴。天冷了,我也做了一件素棉衣,阿哥到时候送庵里去。永琪微笑着点点头,今天哲哲穿的小红棉袄正是海氏亲手做的那件。
    午睡时,床帐放下后,胡嘉佳便在被子里亲他。永琪见她上午还扭捏,现在却如此主动,而且他和她从来没有在白天……不觉奇怪,但也由着她,只笑问:你怎么啦?胡嘉佳道:就是想阿哥。永琪亲了亲她,道:之前是我冷落了你,是我不好。她摇摇头,道:妹妹那样子,我看着也害怕,你自然应该陪着她。福晋这么辛苦,你也要让她心有安慰。永琪笑起来,道:那你呢?你不辛苦吗?带着哲哲,还成天忙当铺的事儿。
    胡嘉佳道:哲哲都是曹嬷嬷和阿嬷在带。这一年,当铺的事有了定论,没白忙。话未说完,永琪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点着她的鼻子道:皇阿玛十分高兴呢,都是你的功劳。胡嘉佳觉得他身子滚烫,心里甜蜜而羞涩,道:我应该为阿哥分忧。情意绵绵地看着永琪,永琪俯下头去……胡嘉佳闭着眼睛,觉得酥痒异常,便推拒他的手,永琪笑起来,道:嘉佳,你真美!胡嘉佳冲口而出:比不上妹妹吧!才说完,就后悔了,但又无法收回了,脸立刻红了,永琪又笑。
    事毕,永琪伏在她身上,她便抱着他,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永琪笑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又脸红了,因为永琪说,‘不一定需要得趣’。她心想:永琪和自己尚且如此,他和依博尔定然更加鸾凤颠倒,不免为赫朱惋惜。一时为赫朱担心,一时又觉得永琪和福晋在一起时必须小心无法尽兴,委屈了永琪……忽然明白过来,问永琪道:阿哥想福晋早日得子?
    永琪点了点头。胡嘉佳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还是为了依博尔,福晋真是想错了。但小心里也觉得满足了,如今,永琪和她十分亲密,且不避讳和她说依博尔和赫朱,瞧着容妃给的墨绿色百卉含英被面,忽然想起那时候,曹嬷嬷说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来,心里又如调蜜一般。
    忽然听永琪在她耳边道:如果你不怕辛苦,我们也生一个儿子,好不好?她才知道永琪已经窥破了自己的心事,忙将头埋在永琪怀里。但听他说“我们”,心里又好不甜蜜。永琪笑起来,揽着她。她闷声道:我不怕,但我不是嫉妒妹妹。永琪笑道:她一次生俩,连我都嫉妒呢!胡嘉佳咯咯地笑起来,知道永琪心里其实十分欢喜。
    永琪抱着她道:嘉佳,我对你和对依博尔是不一样,因为你和她本来就不一样。胡嘉佳问道:怎么不一样?永琪道:我也说不清,但我觉得你像我姐。胡嘉佳心花怒放,永琪竟然和她一个想法,但按下开心,问道:福晋那么端庄,才像你姐吧?
    永琪摇摇头,道:她的性子本就端凝持重,但心重,想是因自小身子弱的缘故,不必强求。然后凑在她耳边道:你做我姐姐好不好?胡嘉佳便问:做姐姐要做什么?永琪想了想,道:嗯,一会儿起来,你帮我编辫子。胡嘉佳亲在他脸上,笑道:好,我的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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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王府神殿】神殿居于中路正殿银安殿之后,神殿仿效紫禁城內舉行薩滿祭神、祭天儀式的坤寧宮,神殿的正門也與坤寧宮相彷彿,是在東次間設的兩扇板門,窗戶仍儲存關外的遺風,用高麗紙糊著。在殿前東南豎有神杆,即索伦杆。神殿後院為遺念殿,專供奉先帝、後曾穿戴之衣帽等物,还有佛堂、祠堂皆在此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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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叶末釉】是铁结晶釉的重要品种之一,为铁、镁与硅酸化合产生的结晶,釉色黄绿相杂,似茶叶细末之色,故而得名。其烧制始见于唐、宋,明也有烧制,以清雍正、乾隆时所制为最好。唐英《陶成记事碑记》中载,清代茶叶末釉形成于雍乾之际,亦称“厂官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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