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分蛋糕了。周姝接过银餐刀,预备象征性地切一下——这蛋糕太大,一会儿会拿下去由厨师那边切成小块,然后分给客人。
一刀下去,周姝就被硌了一下,银餐刀很明显地切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蛋糕里怎么会有硬东西?周姝不由得看了旁边的周青山一眼,难道是爸爸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其实生日礼物前几天已经送了,是一辆新车。不过生日当天在蛋糕里再藏一件礼物,也像是周青山会做的事。这个硬东西不大,应该是装着首饰的小盒子吧?也许是耳环,或者项链……
周姝想着,餐刀在蛋糕里拨拉了几下,就把那个硬东西拨出来了。因为粘了点奶油,所以她一时没认出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并不是首饰盒。
旁边站的近的人也看见周姝从蛋糕里切出东西来了。大家的想法是一样,都想看看周青山又准备了什么礼物,所以全都睁大眼睛看去。但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就听周姝一声尖叫,手里的餐刀都扔了出去,自己倒退几步,撞在了人身上,脚下一扭险些摔倒。
被她撞上的正是邵景行。高跟鞋落在脚背上,踩得他险些也跟着惨叫一声。自从觉醒异能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抗打击能力都跟着提高了呢,不然就周姝这尖尖的八公分高的鞋跟,简直能踩断骨头!
“宝宝,怎么了?”周青山也被女儿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小名都叫出来了。
“那,那个——”周姝脸色煞白,手指着蛋糕里切出来的东西,居然都语不成声了。
邵景行一边把自己的脚从她的高跟鞋底下解救出来,一边抬眼去看,只见那个黑东西歪倒在托盘上,原来是个木头小人。
这个小人不像一般木偶那样雕刻精细。邵景行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玩艺应该是天然生成的一块木瘿瘤,制作者只是根据它的形状略微加以打磨,使其更具人形。但这样一来,就显得这小人四肢扭曲地贴在身边,脑袋也不怎么规整,乍一看上去就像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很有爱德华蒙克的名作《呐喊》里那个面孔变形的主人公的风采,着实有点吓人。
这玩艺肯定不是什么礼物了,那就是有人恶意放进蛋糕里吓人的。周青山沉着脸看了一眼助理,助理立刻就带人去后厨了。
邵景行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就算有人恶作剧,这么个小木头人,也不至于把周姝吓成这个样子吧?看她吓得面无人色,仿佛蛋糕里跳出来的是个鬼一样。
这时候,忽然旁边也传来了一声惊呼,有个女孩也一样的脸色发白,盯着小木人脱口而出:“这不是那个樟柳神吗?”
这下子,所有的客人都竖起耳朵来了。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了,但只听见一个“神”字也就够了,顿时就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周青山脸色更阴沉了,用力咳嗽一声,示意妻子把周姝搀到书房去,一面向客人说道:“小姝身体不舒服,今天宴会就到这里吧。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补办,今天就不留各位了。”
今天能来的人也都是跟周家有点关系的,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到非要留下来,说几句场面话安慰一下,也就都陆续告辞了,只有那个也被吓到的女孩子被周青山留了下来。
邵景行本来是想走的,但周姝撞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这会儿还吓得呆呆的,都不知道放手。邵景行不能硬扯,只好被她拖着,也去了周家的书房。
周青山的妻子把女儿扶到书房,才发现她还死抓着邵景行,不由得有些歉意:“这——”
邵景行试着拽了一下自己的手,谁知周姝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尖声就叫了起来;“它又回来了,它又回来了!它不走了!”
她一边叫,一边更用力了,指甲都掐进了邵景行肉里,疼得邵景行也不敢再动了。还是周青山从外头进来,沉声说:“宝宝你冷静一点,就是个木头人而已!”
他显然在外头已经查明了一些事,身边还带着那个女孩:“跟爸爸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姝看见父亲,这才放开了邵景行的手,一头扎进了周青山怀里:“爸爸,我好怕!”
手虽然被放开,但邵景行还没来得及告辞,周姝已经说了起来。书房门已经关上了,邵景行也只好跟邵仲言在一边坐下,听着周姝断断续续地说话,再加上那个女孩的补充,算是把事情听明白了。
那个女孩左青青是周姝的大学同学,同住一个宿舍的。一间宿舍四个人,周姝是家境最好的,其余三人就差得多。不过大学上了一年,四人的关系也还过得去,因此她今天生日,还把住在本市的左青青也请了过来。
说起这个小小的木头人,左青青也知道,因为这个木瘿瘤就是她们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发现并取下来的,最后被周姝略做加工,成了一个小木人。
周青山的妻子周太太吓了一跳:“宝宝,你做这个干什么?”
周姝在哭,左青青小声说:“那会儿我们看樟柳神的故事,周姝就是想做个玩玩。”那天看见那个长成人形的小木瘿,她也觉得很有意思。不过周姝先说要做,她家里有钱,平常又时常买东西给寝室的人——沾了人家的光,哪好意思抢呢?
也幸好当时她没有抢,否则今天被缠上的就是她了!
“你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个!”周青山脸色铁青。玩收藏的人听过的神眉鬼道的东西自然多一些,他知道樟柳神是什么,这玩艺是一种耳报神,据说是用樟木柳木或桃木雕成小人,摄夭亡孩童的魂魄入内,便能为人预报。
听听,还要一个夭亡的孩子的魂魄呢!一听就知道这玩艺儿不干净!周姝怎么想做这个!
周姝抽噎着小声说:“都是说着玩的……”
爸爸好收藏,她当然也听过类似的故事,但都没放在心上——这不都是传说故事么,很多还属于封建迷信呢,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明明都知道不是真的,还偏要照着做一做。就好像那些玩笔仙的,明明都相信没鬼没仙,却偏还要一本正经地去请,去问。
周姝几人就是抱着这种心情,把这个木瘿用小刀费了一番力气给抠下来,又打磨成形,然后就做了“请魂”及“开光”仪式。当然,仪式流程都是从网上看来的,因为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所以她们还给混杂了起来,都做了一遍。
做完之后,这个小东西就被悬挂在宿舍窗口,每天早晨几个女孩子起来,都要开玩笑地问一句:“樟柳神,樟柳神,今天有什么事预报吗?”
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的。
这个结果在众人的预料之中,所以欢乐了几天之后,兴趣消失,就没人再理这个小木人了。再之后,这小木人落上了灰,周姝有一天收拾东西,顺手就把它摘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去了。
一小截木头而已,不玩了自然是扔掉。宿舍众人都觉得顺理成章,只有一个叫袁妍的女孩随口说了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可别不肯走呢。”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只是句玩笑,谁知道一语成谶。第二天早晨左青青一睁眼,就看见那个小木人躺在窗台上,靠近周姝的床位那一边。然而前一天,她们明明是把垃圾都倒掉了的。
当时寝室里就乱了,大家都吓了一跳,相互询问是谁把它又捡了回来,然而没有人承认。
那时候周姝还是冷静的,直接把这个东西带出校门外,扔进了两条街外的垃圾桶里,并且驳斥了袁妍重提“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论点,算是把这事强行平息了。但是第三天晚上,周姝和左青青从图书馆回来正要休息,赫然发现枕头边上倚着这个小木人,它又回来了!
周姝当时就被吓愣了。当时她是自己去扔的,如果有人要把这东西捡回来,难道要一个一个垃圾桶去翻吗?可如果不是人为,那难道这东西真的有了神,送不走了吗?
第36章 又见青蚨血
周姝才说到这里,周太太就快晕过去了:“怎么能去玩这种东西啊!你看,你看,惹出事来了吧?这可怎么办呢!”她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想的,这个木人长得多诡异啊,难道拿在手里不害怕吗?
周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一群人兴致勃勃的只觉得有趣,还是到后来发觉这东西丢不掉,才觉得这副模样越看越诡异,越看越骇人了。
邵景行低声说:“也不一定就不是人为的……”如果有人跟踪周姝,要把这东西捡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周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是后来我又丢了一次……”
小木人第二次回来,周姝就非常害怕了。她甚至想过干脆把这东西烧掉,但最后还是没敢,而是选择了把它丢到郊外去。
所以在期末考试之后,放假之前,周姝和左青青一起去了一趟香山,把这个木偶丢进了山谷。
“难怪你这次考试……”周太太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周姝的学习一向不错,可是上了大学之后第一年末却考得很不成样子,好几门功课都是低空飞过,她还以为女儿是在学校玩疯了或者是交了男朋友,正想着等她过完生日好好跟她谈谈,原来却是为了这件事。
想想,周太太又心疼了:“你怎么早不告诉爸爸妈妈!”那些日子得多提心吊胆啊。
周姝哭着说:“丢到香山之后,它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以为终于就此摆脱了这个东西,原先总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谁知道,这东西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出现在她的生日蛋糕里。
周太太看向丈夫:“会不会是有人……”其实她有点怀疑左青青。要说这东西丢到山谷里,那只有左青青才有可能把它捡回来。而且今天的生日宴会左青青也来了,她也许有机会……
周青山微微摇了摇头。
周太太能想到的事,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刚才他在外头就仔细查过了。
木偶是藏在蛋糕里的,周青山当然首先就奔后厨去了。这个蛋糕是糕点师今天一早过来,在别墅里现场制作的。一应原料都是周家提供,而蛋糕则只由糕点师本人经手,还专门给了他一个独立隔间。
糕点师当然不肯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对蛋糕看管得十分精心,他可以证明没有第二个人碰过蛋糕,更不用说左青青了——她根本就没进过厨房。
至于糕点师自己,他也不可能知道周姝把木偶丢进了香山山谷,所以当然也没有嫌疑。
自然,以周青山这样的商场老狐狸,也疑心过会不会是左青青跟糕点师合伙搞鬼。但这个糕点师是他们自家饭店里做了好几年的老员工,近来也没有半点异样;而左青青,以周青山老到的眼光观察,她也像是真的吓坏了。
如果被个小丫头骗过去,那周青山也只能认栽了。至少目前,他还是相信这两人并没有嫌疑的。
但是,如果这两人没有嫌疑,那这件事情就麻烦大了。
“真,真有樟柳神吗?”周太太战战兢兢地看着丈夫。她知道丈夫对这些神神道道的故事听得多。以前她总觉得这不过是民间传说,甚至有些根本就是卖家或掮客编出来唬人的,就为了给自己手里的东西找个噱头,好卖高价罢了。
但是现在,她真的有点害怕起来。
周青山皱紧眉头,还没说话,邵景行已经低声说:“并没有鬼。”
是的,没有鬼。这个是霍青给他讲过的。尽管中国的鬼文化自来盛行,但霍青告诉过他,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鬼的形式——或者不如说鬼故事的形式大约有如下几种:第一种,就是熟人鬼。
这种故事多半讲的是死者托梦,或者人死后又在某某处见面。据霍青说,这一类基本可以归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白了,就是自己心里想出来的。
第二种,则是生人鬼。这一类最常见的就是吊死鬼或溺死鬼寻替身;再有就是鬼入梦中求助,可能还要来个以身相报什么的。
这类故事,前者只是被山海之力侵蚀而变异的某种精怪,后者,多半是发春梦了。
邵景行当时也问过,有些故事讲梦见某鬼,然后某鬼说出生前事,比如在哪里埋了金银财宝之类,此人去寻,则一寻即中。这种又怎么解释呢?
霍青淡淡回答,如是真的,则此人应该是有了占卜类的异能,这些东西不是鬼告诉他的,而是先知的一种,称为梦兆。如是假的……好吧,其实这无数的鬼故事里,大概顶多能有千分之一是真的,其余的不是自己脑补,就是专门编出来骗人的。
鬼既然是不存在的,那么樟柳神所谓的“摄夭亡幼儿之魂魄”拘在木偶里炼化,自然也就是胡说八道了。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横死的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对身边发生过的事尚且懵懵懂懂呢,又如何能预知前事?生前都未觉醒异能,死后反而可以了?如果摄魂者能把别人的魂魄炼出预知异能来,何不自己修炼呢?
“人死如灯灭。”邵景行不能说出山海世界、异能觉醒的事情,只能从破除迷信方面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魂魄,周小姐你们所谓的招魂仪式也都是杜撰——”啊,幸好从霍青那里知道这个撰字怎么读了。
“所以说,这个小木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樟柳神,又怎么会存在‘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情况呢?”霍青说过,那些所谓拥有樟柳神的人,要么就是装神弄鬼,要么本身有一点预知的异能,借樟柳神之口来显示。反正说随便找块木头就能变成神,那绝不可能!就算是被山海之力侵蚀的变异木头,也不可能!
邵景行是百分之百信任霍青的,所以说起结论来也特别笃定,看在周青山一家人眼里就是十分自信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也安稳了些。
周姝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点儿,擦了擦眼泪小声说:“那为什么这个木人总是会回来?我当时把它扔下山谷,那里很深,不大可能捡回来的。”因为是她自己扔的,知道要捡回来的难度,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往人为上想,因此才被吓得最厉害!
邵景行看看那个木人。别的他不知道,这种扔掉了还会自己回来的情况,他倒是知道一种……
“那什么,能给我看看这个木偶吗?”
周青山立刻就把小木人递了过去。周太太更是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邵景行把木偶接到手里,终于有了一丝隐约的感觉——他手腕上那滴青蚨血已经使用过好几次,残余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只有跟木偶接触的时候,才会生出感应。
不过这一丝就已经足够了,邵景行把木人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翻来覆去地找了半天,终于在木偶背后找到了一滴青蚨血。
这块木瘿瘤本身有一条裂缝,雕成木人之后位置在背后,周姝觉得并不妨碍就没有管,而这滴青蚨血就滴在这裂缝里。裂缝很窄,里头还有些没清除干净的灰尘,如果不是邵景行有一丝感应,随便怎么检查都很难发现这滴血的。
不过,青蚨血是要母子血同用才会起作用的,这木偶之所以扔不掉,不是因为它盯上了周姝,而是因为周姝手里一定还有一件滴上了青蚨血的东西。
“什么血?”周太太听得迷迷糊糊,推了推女儿,“快把你的东西都检查一下。”
邵景行补充:“既然在学校和家里都出现过,那就是有一件东西,周小姐你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带着。”
这样就缩小了范围,周姝把一堆随身的东西都翻出来疯狂检查,但最后还是靠邵景行那点儿极其微薄的感应,发现了一个香薰球。
这个香薰球是周姝十五岁时候周青山送她的生日礼物,正经是唐代的古物,制作精巧,无论怎么滚动,香料都不会泄漏出来。而且上头的缠枝莲花图案,也是周姝非常喜欢的,得了就爱不释手。
后来上了高三,那段时间压力大,周姝有点儿失眠,就干脆配了助眠的香药放在这个香薰里,晚上就搁在枕头边上。考上大学之后虽然没有压力了,习惯却也养成,因此还是随身带着这个银香薰。这东西只有杏子大小,也不占什么地方,很方便携带,还能做个装饰物呢。
邵景行把银香薰里的香料倒出来,在一堆玫瑰花苞里发现了一个极小的脱脂棉球,棉球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看起来很不起眼。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小装饰,哪怕不知道这是古董,周姝班上的女生们也都很感兴趣,有好几个人都曾经把玩过,周姝一时根本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做了手脚,只是盯着这个棉球:“就,就是这个?”
邵景行拿起来看了看:“就是它了。”从这血迹的颜色看来,大概再用几次也会褪净颜色,那时候就没用了。
“小邵,这个,这个什么血,真的是它……”周太太有些无法相信。银香薰里出现这种东西,那显然是有人在针对周姝了。但两滴血,就能让木人自己回来?
“这个试试就行。”周青山沉着脸叫来助理,让他拿着这个棉球去了他们在附近的另一处房产,其余人则在这里盯着小木人。
一圈人围坐在沙发上,中间茶几上搁个寸把长的小木头人,场面其实有些好笑又很多无聊。有半个多小时木人毫无动静,盯得众人都想打呵欠了,却听周太太忽然说:“有蚊子?”她是疤痕体质,如果被蚊子咬到很容易留下疤痕,所以特别警惕这种昆虫。
周青山也盯得眼睛都有些酸了,强忍着不打呵欠:“喷点驱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