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朵朵也不急,微笑打量着她:“眉头紧锁、坐姿紧绷,看来若娘很是焦虑呢。”
若娘微微色变,抬眼之时,眸色微微忌惮,可开口时,声音不似那晚尖利了。
“姑娘到底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若娘不知吗?”宋朵朵捏着核桃,脸色恢复了凝重:“损了一个余巧儿,又赔了一个小曼姿,这头伤心的眼泪还没擦干呢,那头还要防着灭口的刀子伸向自己。若娘昨日过的可谓辛苦,如今,竟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若娘冷漠道:“姑娘这话奴家到是听不懂了,奴家是开歌舞坊的,全身指望都在坊里的姑娘身上,恨不得把她们当成菩萨供起来。可听姑娘这言外之音,竟是奴家与人勾结,残杀起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奴家难道是疯了不成?”
宋朵朵:“还以为若娘会与众不同些,结果一开口,竟没有一点新意。”
“姑娘是想听什么呢?”若娘道:“奴家只是个生意人,地位低贱,日日都要笑脸迎人,求得不过就是生意兴隆,好多攒些养老钱罢了。何必去碰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宋朵朵眉梢微微挑起,反问她道:“那如果就是有人不让你生意兴隆呢?”
若娘一噎。
宋朵朵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问她:“他不但不让你生意兴隆,还要剥削你的养老钱,甚至以身份压迫,逼迫你,让你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初心的事呢?”
若娘的脸色一下在白了几分,交叉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她缓了缓情绪,微笑道:“姑娘这话就更有意思了,奴家挣得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俗钱,哪有什么良心、初心?奴家就是个市侩的俗人,为了多挣银子,奴家除了人没杀过,什么事都做过。何况奴家受董大人照拂,谁还能拿我如何?”
宋朵朵长叹一声:“人的眼睛可比嘴巴诚实多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想博出一条出路。可惜与羊谋羞,损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若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从小曼姿的遇害事件上,看明白了那个人的真面目,如今执意隐瞒,怕是以为自己已无回头路可走,不得不硬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
她顿了顿,轻言道:“旁观者清,朵朵看的清明,现在的你不过是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其实这世间路何止一条?若娘何不回过头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为你点上一盏明灯也未可知啊?”
说了这会儿话,炭火的表面已烧出了一层层薄薄的灰贴覆表面,忽而,一道风吹过,吹的木炭猩红,盯久了,使人眼睛发涩。
不知过了多久,若娘缓缓懈了心神,淡淡道:“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善于蛊惑人心?”
宋朵朵淡淡道:“若娘若觉得我是蛊惑就是蛊惑吧,不过我这个人爱憎分明,能让我浪费口舌去蛊惑的也没几个,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明白若娘你的苦衷。生逢乱世,女子大多活的艰辛,你一人撑起歌舞坊,逼着姑娘们苦练舞技,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尽量活出点尊严吗?”
这段话宋朵朵说的至诚至真,若娘听的也是心头一涩,为维持神色淡然,她使劲抠着手心。
宋朵朵沉吟片刻,默默道:“昨晚的炮仗声断断续续一时响到子时才消,我实在睡不着,便设身处地的站在了若娘的角度上想了想。假如我经营了一家歌舞坊,手里有一群漂亮可爱的姑娘,我也不指望她们能为我挣什么大钱,就想大家相互照应,活出一点体面。
可这时候来了个大官,羞辱我、诋毁我、压榨我的生意、欺负我的人,因为上缴的钱财太少,就逼迫我去做一些下作买卖,我若不从,他就拿姑娘的性命威胁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宋朵朵的语气缓慢,稍稍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办法。我身份低贱如泥,违抗不了,又被他捏住了软肋,导致我事事忌惮、受人掣肘。所以我除了假意迎合,别无他法。”
苦涩的神情浮到若娘的脸上,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堵住了石头,压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的沉凝,她才终于张开了嘴:“姑娘还真是妙语莲花,听的奴家这心戚然悲切,如同切身体会了似得,可惜啊,奴家与姑娘口中的‘我’大不相同。因为奴家就是个良心狗肺之人!”
宋朵朵微微蹙眉,叹道:“既然若娘不肯信我,我也无法了。只希望若娘多加小心,别成了第二个小曼姿才好。”
她言此起身,抬步走的决然,只是人刚走到门口,若娘的凄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姑娘说奴家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可姑娘又何尝不是这样?”
宋朵朵骤然停步,回头看向若娘,若娘眼中盛泪,笑容凄然。
“盲了双目的从不是迷局……”她苦笑:“是有人遮住了光。”
宋朵朵微微眯眼,再次离开时,步子都变得沉了。
…
将军府的午饭简单,萧淮北来寻她时,见她吃的心不在焉,视线更是放在小本本上,动都不曾动过。
萧淮北心下微沉,上前敲了敲她的脑袋瓜:“能不能好好吃饭?”
“大人?”宋朵朵一板一眼道:“就算你是我的领导,可我也是有隐私的!你下次在来找我前,能不能麻烦你先敲门?”
“明明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没听见!却来怪本官?”萧淮北一屁股坐到了她的面前,瞪圆了眼盯她:“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的果然没错!你,不讲理!”
“……”宋朵朵不与他争,只道:“下午我想去趟王员外家。”
“怎么?”萧淮北吊儿郎当的嘿笑:“没从若娘口中探出口风啊?”
宋朵朵郁闷道:“大人可了解董耀年吗?背景大不大?”
“不大,”萧淮北挠挠眉梢:“不过就是巴结上了一个大官而已。”
宋朵朵愣住:“一个大官?”
这董耀年的能力不小啊?在北部这偏僻又贫穷的地方?居然也能和大官攀上关系!
“对,一个不足为惧的官而已,”萧淮北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本官相信师爷,一定能够搞得定!”他一脸坚定:“然后将他们一块推到!”
宋朵朵:“……”
宋朵朵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后,突然扯下一页纸,小短手将纸上下翻折,又取笔在上头画了几笔,不消片刻,一只憨憨的狗头就折好了。
然后起身,郑重其事的交到萧淮北手里:“此物是朵朵送予大人的离别之物!从此你我各不相干!再见!”
萧淮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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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王员外名叫王虎,是北安的本土大财主,此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但为了万事顺遂,在府衙上下打点了一通,捐个了员外朗的小官。
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因为他从未到府衙里应过卯。
提及王虎,柳辰阳对他印象不错,言辞之中,有褒无贬。说此人乐善好施,对北安的百姓颇为照顾。
而且,此人是个老婆奴,惧内之名远播,无妾室、无通房,就连屋里伺候的下人,一水都是小厮。
那宋朵朵就糊涂了,怎么小曼姿去他家跳了个舞,回来肚子就大了?
三人刚出将军府,迎面就碰到了董文轩,瞧见柳、萧二人急忙见礼:“学生惭愧,昨日身体抱恙,未能为将军、大人尽犬马之劳,今日特来请罪。”
昨日宋朵朵从小破屋回来,就未曾见到董文轩的影子,事后得知,他喝了一杯丫头奉上的茶后,突然就爱上了茅房。
短短一日不见,脸型消瘦了不少,今日竟还敢到两人跟前碍眼?显然,他爱茅房爱的不够深沉。
萧淮北见她又盯着董文轩的脸发呆,直接拉着她踏上了马凳。
“怎么?师爷也觉得董文轩不同凡俗吗?”
宋朵朵直言道:“实不相瞒,朵朵的词汇量十分匮乏,但凡长的不错的,在朵朵眼里都是不同凡俗。”她默了默,盯着萧淮北的脸郑重道:“大人也是。”
萧淮北素来温和的神色,缓缓变幻成一张假笑的脸。
宋朵朵也跟着笑,顺便扬起大拇指赞他一句:“不过说别人是奉承,说大人是真心实意的。”
萧淮北依旧假笑,不过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后心满意足的懒懒依靠在车厢上:“这还差不多。”
一声鞭响,马车骤然起步,宋朵朵身子一仰,后背也紧紧贴在了车厢上。一歪头,就见萧淮北正拿着她折的那个狗头傻笑。
“师爷的手可真巧,这小狗被你折的憨态可掬,”他转头看她:“师爷喜欢狗吗?喜欢的话,本官送你一只。”
宋朵朵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哄你一个就够心力憔悴的了,休想让我再养一只!
萧淮北眨眨眼:“哦,那太可惜了。”
一炷香前,宋朵朵真的收拾好小包袱准备扬长而去,吓的萧淮北不知所措,当场扬言要给她涨一倍月钱。此次罢工事件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如今宋朵朵捏着自己鼓起来的荷包,只觉得心满意足。
入职时间还不足一月,月钱竟然翻了一翻,果然知识改变命运,她得好好想想这些钱要怎么利滚利。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养些家禽比较合算,养大了可以下蛋,然后蛋生鸡鸭鹅,鸡鸭鹅再下蛋,如此反复,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这么一想还有些小激动!
“嘿。”
“嘿。”
宋朵朵忍不住掩面偷笑,不成想笑出了叠加音效,不由自主的打开了指缝,与萧淮北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朵朵瞄了眼他手里的狗头:一个折纸稀罕成这熊样,果然是个大憨憨。
萧淮北瞅了眼她手里的荷包:二两银子乐成这个傻样,果然是个小傻纸。
宋朵朵:害~管他呢,不耽误我挣银子就成。
萧淮北:哼~无所谓,傻傻乎乎的更可爱。
“嘿。”
“嘿。”
“……”
“……”
…
“王容炳!你给我站住!”
“来人啊,救命啊,母老虎要吃人啦!”
“好哇你个臭小子,你居然还敢骂我!”
“……”
刚踏入王员外家的大门,宋朵朵就被眼前这个鸡飞蛋打的场面震住了。
柳辰阳介绍道:“前头跑的小子是王容炳,王虎的小儿子;后头扛着擀面杖追的叫王月茹,王虎的三女儿。王虎还有一双女儿,如今均以出嫁,剩下这两个活宝,天天打打闹闹。”
柳辰阳话音刚落,横空飞来一道了掠影,直直奔着宋朵朵的脸就来了。速度之快,让她压根来不及反应。待回神时,‘暗器’仅定在她的鼻尖0.01米的距离!
宋朵朵用斗鸡眼看了看,认出了‘暗器’原来是一只绣花鞋,如今,被萧淮北抓在手里。
罪魁祸首显然也发现了来人,一个一路小跑冲到柳辰阳身后躲起:“将军救我!我姐她又发疯!”
另一个先是在原地愣了愣,后脸上浮出一抹红晕,一脚尖点地,一瘸一拐的奔着三人走了过来。
动作看起来还是豪迈的,不过比之刚刚可要稳妥多了,还在站定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将军。”
旋即偷偷瞥了眼萧淮北,又迅速颔首,蚊声道:“还请公子将鞋还给小女。”
几人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得出王月茹这般忸怩的缘由。但为了顾及女儿家的面子,萧淮北马上将鞋还了。
唯独王容炳不给自己的姐姐留面子,一旁‘切’了声,嘟囔道:“母老虎一个,装什么大家闺秀啊?东施效颦!”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