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没有听见唐惜雪说的话?
不,唐惜雪确定他一定听到了,只是纪录片还没有真正播放完毕还剩下最后的一小段。
唐阳羽的精力与注意力还全都集中在纪录片本身上,仿佛其余的所有都无所谓,做事要有始有终,即便只是个随便看一个纪录片也要认真看完。
唐惜雪不再说话陪着他一起把纪录片最后看完,做事必须有始有终绝不能半途而废。
绝对不行。
……
这间小小的数寄屋桥次郎,好像一个王国,庄严神圣。小野二郎就是那个勤勉的国君,一丝不苟地用整个日本的民族精神在滋养寿司。他站在的吧台后面,专注手中的鱼贝、米饭,一个个寿司放在餐盘上,举重若轻,挥斥八极。
小野祯一是那个贤君盛名之下兢兢业业的太子,循规蹈矩,为了王国不得不压抑理想。次子小野隆也深得家传,但日本的传统也是长子继承家业,于是他就像一个获得分封的王侯,在六本木开设分店。父亲告诉他,从此,你就无家可归了,六本木就是你的家,不要想着失败后再回来。
小野二郎不仅跟自己的父母不熟,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同样的态度。
日本思想家加藤周一在其《近代日本文明史的位置》中说:“在日本2000年的历史中,担当了西洋的‘上帝’这一角色的,是感觉上的‘自然’,其结果不是形而上学而是独特的艺术的繁荣,不是思想性的文化而是感觉的文化获得了精致和升华。……我们今日仍然能够对人类的文明做出贡献的,也许依然是色彩和感觉的领域。日本人会美化生活,为了获得视觉上的美的效果,甚至会牺牲生活的直接的目的。”
说得凄凉而又坚毅。
在影片的结尾,有一个场景是数寄屋桥次郎的全体店员面无表情肃立店中,犹如大合影一样的仪式感。就像晓卿老师在《舌尖》里放的一个个“呆照”。
只是这里的每个人都不苟言笑,但表情各自生动。恍惚间,我仿佛觉得这画面上的每一个人都神似一种海洋生物——寿而矍铄的海龟、敦厚内敛的鲔鱼,还有鲣鱼、墨乌贼、鲷鱼、鲱鱼、章鱼、海胆、鲽鱼、鲑鱼、比目鱼、文蛤……。
这样说绝没有不敬的意思,相反,深受海洋文化的熏陶发展而成的日本是一个崇尚鱼文化的国家。这些顶级寿司艺术家的灵魂里,一定住着一条鱼,他们把它唤出来,在手心里对它膜拜和供奉,跟灵魂握在一起切下来,放在干净雅致的餐盘里。
影片结束了,唐阳羽起身拿了瓶矿泉水慢慢的喝了半瓶,然后回归到原来的位置看着唐惜雪。
“我知道我自己身在不同的次元世界,但是我说带你去吃小野二郎的寿司店去吃寿司不是随便说说,因为我确定那个世界才是我真正生存的世界。”
唐惜雪眼眸中闪过一抹悲凉,“可是我属于这个世界,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唐阳羽笑了,“所以我来这个世界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去。”
唐惜雪一愣,“你早就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唐阳羽抬手摸摸鼻子,“不,我不确定,但是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带回去了,所以那就是你,不管是不是你都是你。你忘了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唐阳羽还是那个唐阳羽,那个神采飞扬那个飞扬跋扈那个无法无天那个天上地下他老大的唐阳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一个年轻人,一个魅力四射的浪子。
唐惜雪也无所畏惧的笑了,“你的世界,你简直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在哪个世界。”
“我只是奇怪我怎么会有这个纪录片档案,你根本没法确定这家寿司店就在你的世界,你根本没去过。”
唐阳羽的手一直在摸鼻子,仿佛被说中心事无言以对,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撇撇嘴,“原本不记得,但是看到那个老头子捏寿司的动作,那双手我突然有了一点印象,别人都得去他的店里预定,提前几个月半年约定,因为那个店很小很小,可是我却是在自己家里吃到老头子的寿司店,对,他上门服务。”
“所以我记起来了,至少那个老头子和他的寿司店记起来了。”唐阳羽并没有说谎,但是他记不起那个老头子上门做寿司的前因后果,他只记得这个片段。
他内心十分兴奋,高兴的不行,因为他终于在寻找自我和自我世界的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他不得不兴奋,他从来都是个乐观勇敢的人。
唐惜雪对此很奇怪,“片段,你去过好几个次元世界了,你如何确定那家寿司店在你真正生活的世界?很有可能是你在某个次元世界记忆残片,而你搞混了而已,还有可能是你的记忆根本没有恢复,你只是现场联想而已。”
“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也没有任何证据让我信服。”
唐阳羽走过来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很漂亮,“相信我的人都还活着,不相信我的人都死了。”
这算什么答案?
这是威胁么?
反正不算答案只能算耍无赖,以前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耍无赖,根本没有这种机会,然而现在她眼前站着一个十足的最大的无赖。她该如何相处?
相信?
信任?
这是难题,可对她来说也不难,因为她早已经选择了相信,只是绝不能让这家伙过于狂妄,所以她要针对他打击他。
“这样的话谁都会说,算了,结束话题。”
她主动结束话题继续掌握主动权,如此对她很有好处,倘若她被眼前的家伙掌控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悲剧。